临走前,大小姐将园中的新鲜果子、各色秋菊搜罗了一箩筐,颤颤巍巍地搬上马车,整个人过年一般喜气洋洋。
巩祯和惨遭“割头”的戚思凡在一旁气得直磨牙。
但那一去之后,第二天一早,夏家父女遇刺身亡的消息就炸翻了全国。恰逢大小姐一年之中消失不见的季节,于是再次相见,竟已是来年春日。
尸骨未寒的故人,面目全非的今人,再难探寻的秘辛,将那个牡丹迟来的春天熏染得满是血腥味。
那是颜倾归来后伤病最重的一次,加之心病,人在生死线上挣扎了好几日,勉强活过来后也总死气沉沉的。那段时间,巩祯曾一度以为小混账要脱胎换骨,从此长成一代冰山美人。不过后来,她发现她还是想多了。
夏家父女周年祭日的时候,七岁的颜倾黑发白衣跪拜于采南山下将军墓前,手捧一纸祭文,稚嫩童声犹如天音,前来祭拜的百姓旧部无不闻之泪下。那纸祭文一字一句、一笔一划,皆是七岁幼童亲笔所书,字迹竟颇有夏将军生前之风范。文中哀思切切,深思悠远,后被附在将军传书之末,为世人惊叹。
当然,领了这份虚名的不是颜倾,而是颜瞳。
自始至终,颜倾未看夏氏孤女墓碑一眼,更遑论祭奠。
然而祭典过后,她却寻一僻静处,葬了几件旧物。有草扎的小人,有玻璃罐子盛着的牡丹花苞,还有一张哆哆嗦嗦写了个“倾”字的水纹纸。那是两个女童之间全部的回忆,她将它们深藏采南山下,小小的美人儿眉心紧锁,却流不出一滴眼泪,没人知道她是否不舍,是否留恋。
那一日,颜倾再度消失。半年后花开人归,又是一副众人熟悉的混账模样。
而后年年岁岁花相似,人亦无甚大改,混账至今,水准可堪登峰造极。
湖心亭中惊吓过后,转眼又是一波急怒攻心。大小姐推颜瞳来假扮自己,原是风寒严重,讳疾忌医。巩祯将烧成红炭的大小姐扔进盛着冰水的木桶里,又把风花雪月连带颜瞳挨个数落一遍,仍觉十分不解气,遂指着大小姐的鼻子骂道:“混账东西,再有下次,就算你被阎王抢去下棋我也不管了!”
颜倾扒着木桶边沿,露出个奄奄一息的脑袋来,冻得全身发抖还不忘气她:“这是你……第九次……这么说了。食言而肥……滋味是不是……甚美?”
巩祯:“……”
降下温来,又施针用药,折腾半宿,才压下这番表症凶险的风寒。颜倾沉沉睡去,巩祯在一旁不放心地守完了后半宿,到晨光熹微时伸手一探,浮脉已去,看来伤寒是好得差不多了。
她突然觉得,大小姐或许并不是讳疾忌医。有些话大概自己说不出,才假颜瞳之口说与她听。
风说大小姐有分寸,不会胡来,如今一看,大小姐虽是十分胡来,却也好像胡来出了一种“一切皆在吾掌控之中,尔等都是瞎操心”的气势。
巩祯又探了一会,闭目斟酌着她恢复寻常的脉象,直至指尖发麻,才移开手,替大小姐拉了拉被角。
……更明显了。这次归来,颜倾脉中分离之势已十分显著,她竟有种此人立刻要在面前分崩离析、化作数个□□的荒唐担忧。从前她将这种脉象归结为“经脉动荡、五脏不安”,又将她不耐药性当作“脾胃虚弱”,如今看来,这些适用于寻常人诊断,已渐渐不能说服自己了。
既是五脏不安,脾胃虚弱,一场风寒为何会好得飞快?从前种种危及性命的伤病,又如何会一次次平安度过?
真的是自己医术高超么?
她虽受众人追捧,却万不敢在这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