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白日里,别苑却无可避免地冷清下来。再不见人凭栏而歌、临窗起舞,颜瞳却依旧每日造访。四五岁的年纪,已开始习字读书,干脆将别苑改作学堂,于是陆家小姐勤学上进,贤名远播。
人人都道陆深教女有方,却不知颜瞳囊萤映雪,只因陆家学堂,比别处多了一缕幽冷梅香。
过了幼学启蒙的年纪,陆家小姐开始入学读书。恰逢梅落雪正式出道,于是梅开四季的日子,逐渐化作往事不可追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只能于小报字画间寻觅那人身影,或在深夜,伴着留声机里的“相思不露”换一夜安眠。
后来,师生之谊、同窗之交,都让她渐渐习惯那人离她而去的日子。恰如孩童疏离父母,她与自幼照料她的小姨,也渐渐成了相互记挂却各自安好的两方天地。
大概是颜瞳十四五岁的年纪,梅落雪红遍秦北,陆家小姐惊奇地发现,身边的男女同窗竟都比她更了解她的小姨。他们知道她笑起来露几颗贝齿,知道她随身的帕子是什么颜色,甚至那朵不落衣襟的木雕梅花,也有了别样的说法。他们叫她的艺名,落梅,道虽是梅不落襟,脱衣露体之时,不就恰合“落梅”之名了么?
她听了这番混账话,气得几日食不知味。自幼家学教她宽容忍耐,于是她忍下恶言,收起祸心。家学亦教她光明磊落,她却再看不得他们作践落梅,于是趁着户外课业,她装病逃脱,兀自将他们贴于桌面、夹于书中的“落梅”摘个精光。书本课桌掀了一地,自幼乖巧隐忍,总算落得一朝疯癫痴狂。
报贼之后,真相易寻,陆深祭出家法给了她几鞭子,打得她夜里只能伏枕而眠。本就体弱多梦,那一夜,梦里梅落雪轻抚她发端,留声机里飘出唱给她一人的曲儿,入魂小调唱得她泪流满面,醒后胸口似酿了陈醋,酸涩郁结,终于又是大病一场。
落梅推了歌会,辞了影约,千里奔袭,将一个轻吻落在少女额上。
那霎时,不知是病痛迷了神智,亦或是经年相思痼疾,少女一抬头便含住她双唇,哽咽呢喃,低呜轻泣,一腔委屈口口相传,成功将落梅搅成了人形花泥,跌跌撞撞逃出少女房中,踉跄坠湖,伤寒一场,竟平了她幼时之债。
而后,也不知是谁躲着谁,二人竟是经年不见。
落梅拍了电影,名叫《木兰情》,后起之秀出演木兰,她演那个“情儿”。荧幕上木兰落冠披发,女子之态尽显无余,落梅不悖夫纲、不舍情意,一吻看哭满场男女,唯陆家小姐咬破了舌尖,撕碎了帕子,一入别苑三日不出,陆深不在,只急坏了府中上下众人。
后等来梅落雪回府探望,于别苑门前踟蹰半日,换来千金小姐一句杀气腾腾的质问——
“木兰双唇可香软?比我如何?”
一个怒极,一个无辜,两人相觑良久,终于破功,各自偏头,笑了个花枝乱颤。
那年冬日,别苑红梅早开,落梅除夕不接宴饮,不娱宾客,与陆家小姐观梅赏雪,守岁至天明。一夜无眠,颜瞳却做了自小到大最美妙的一场梦,一梦至今,竟是再也醒不过来。
人前仍是小姨,人后她却偷偷唤她的姓,梅梅,梅儿,将自己腻得汗毛倒竖,最后只唤单字,梅。
她仍唤她玹儿,不过从前,玹儿是个惹她疼爱的孩子,如今,却成了她出生入死、粉饰太平中,一份难能可贵的慰藉。
她道星途至终,要重返花城,接手藏雪阁。她向她坦白自己的另一个身份,为她剖开一身伪装皮囊,露出杀人饮血的冰冷肚肠,却换来她张大双眸、目露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