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九月,秋风萧瑟,树叶飘零,往常热闹的荣国府最近却气氛沉闷,大门前的白灯笼在风中打着转儿,几个门房一身素服,揣着手低声说话,不敢如往日那般高声谈笑。
一股压抑的气息笼罩在贾府上空,往来的丫鬟仆妇都敛声屏气,唯恐惹了主子不悦。
王夫人正房后的西跨院,正是长子贾珠夫妇的院落,只可惜贾珠上月病逝,昨日出殡,灵柩已送往铁槛寺中。
而今西跨院上房内,室内气氛凝重,丫鬟婆子们围在床边,抹着泪看着拔步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这女子看着不过十七八岁,浑身镐素,不敷脂粉,容貌极为秀丽,只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正是贾府的大少奶奶,贾珠之妻李纨。
王夫人坐在床边拿着帕子拭泪,她原本因长子贾珠之死有些迁怒于李纨与贾兰,觉得母子两个命硬克着了自己儿子,心里不喜,因此这些时日连问都不曾过问,不曾想竟出了这等意外。
如今见李纨躺在床上气息虚弱,出多进少,眼看着就要撑不过去了,想起这个儿媳妇自进门以来贤惠知礼,素日侍奉自己这个婆婆也十分孝顺,不由得把那不满之心去了七八分,垂泪道:“珠儿已经去了,兰哥儿还这么小,你这个做娘的难道就这样狠心扔下他不成——”
一众丫鬟婆子围着床榻,闻言也都淌眼抹泪,低声啜泣起来。
正一团忙乱,忽听外头婆子传话,“老太太来了!”
王夫人没想到惊动了贾母,闻言慌忙起身道:“不是说不许吵嚷,谁惊动了老太太?”
话音未落,便见贾母扶了凤姐的手进来,拄着拐杖颤巍巍道:“这么大的事还瞒着我这个老婆子,要不是凤丫头告诉我,我都被瞒在鼓里,珠儿媳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饶你们哪一个!”
王夫人急忙拭泪,上前扶住贾母,“老太太保重身子,原是我吩咐下去,怕惊着了老太太。”
贾母走到床榻前,见李纨面白气弱,不禁垂下泪来:“昨儿不还是好好的?怎的就到了这步田地了?珠儿已经去了,珠儿媳妇要是有个万一,让我怎么向珠儿交代——”
王夫人好容易止了泪,听贾母提起贾珠,又落下泪来。
凤姐急忙劝道:“老太太太太保重身体,大嫂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先请大夫来看看要紧。”
贾母闻言止了泪,道:“正是,倒是我糊涂了,可请了大夫不曾?”
众人忙道早已打发人去请了。
贾母道:“请的是哪位大夫?几时才能到?”
一个媳妇忙道:“老太太放心,早已打发人去请了太医院的王君效王太医,想必就快到了。”
正说着,忽有媳妇进来回话道:“林之孝家的,赖大家的几位嫂子都来瞧大奶奶来了。”
贾母与王夫人还未说话,凤姐便皱眉道:“糊涂东西,这会子谁有功夫招呼她们,让她们先回去罢,别在这里吵吵嚷嚷的,反倒扰的大嫂子不得清静。”
贾母王夫人听了也道:“很是,传话出去,别让人来吵嚷。”
那媳妇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传话。
那媳妇刚出去,便听门外婆子高声道:“太医来了!”
室内顿时一静,贾母闻言忙拭干泪,一叠声道:“快请进来!”
丫头婆子忙放下帐幔,王夫人与王熙凤等人也避去了里间,独贾母年长,并不忌讳这些,端坐在床边候着。
少顷,婆子便领了个须发皆白的老太医进来,一见贾母便颤颤巍巍的预备行礼,“下官见过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