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不能当着人哭。这便是她学会的第一条规矩,那被藤条抽破了口子的手心,也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挨的打。
此刻想来,那几道藤条或许放在现在便不算什么,但对于那时刚刚十岁,之前在家时爹娘顶多拿着巴掌吓唬吓唬的她来说,却当真从没受过那么狠的打!
打得时候疼,用破了口子的手学执帚时疼,拿绣针穿线更是疼的要命。
从那一次以后,她便格外的勤谨听话,只因为她实在是怕疼的狠,宁愿吃苦受累,只要不再挨打,什么都好,若不是因此,她之后也进不了相对体面的司制局做针线。
“当时,你见我饿着肚子,分了我半个矮窝窝。”苏公公说着,像是看出了惠明的迷茫,顿了顿,又看向她此刻乌黑浓密的发心:“那时你才被剃了头,还是光秃秃的……”
对了!是为了剃头!惠明猛的记了起来,刚进宫的小宫女,怕从外头带来不干净的虫子,都要剃干净了头发重长一遍,她被剃时懵懵懂懂的不敢反抗,等的剃罢出来,从水里看见自个的影子却是忍不住的悲从中来,出了门便寻了角落偷偷哭了,却没想到竟就是在那个时候看见了苏公公。
听到这惠明便也明白了自个为何死活都想不起来这件事了,除了年纪小,倒有多半是因为那之后挨的一顿藤条,这桩记忆太痛苦了,人对自己痛苦的经历是会故意将它忘记的。若不是苏公公提起,她自个都决计不会想起来她进宫后唯一挨的打竟只是因为剃头。
等等,剃头!惠明又猛地反应过来,所以她第一次遇见苏公公的时候,不单是个哭哭啼啼的小宫女,而且还是个刚刚被剃了头,光秃秃的小秃子宫女?
仰头看了一眼面前芝兰玉树的苏公公,再想一下那番场景,惠明哪里还顾的上回忆什么从前,她此刻都恨不得低下头把脸埋进哪个缝里!
苏瑾却并不知惠明心里想到了那么远,他只是紧握着手心,看着惠明满心不安,竟是不知道是自己是不是希望惠明记得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分明自从入宫,他便已然再不是从前那个干净善良的公府嫡孙,可是偏偏对着惠明,他却一点也不愿惠明心里的,是一个不择手段,污秽不堪的他。
那一日是他十五岁的生辰,也就是在那一天,他的多年钻营,上下奉承初见成效,管事终于松口,应承他从杂役的苦差里脱身,调入乾德殿洒扫。
可是等他回到住处后,却发现他仅剩的小堂弟也因疏于照顾,合目病逝,至此,苏家的男丁只剩了他孤零零一人。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活着的意义,没人知道,在他忍受着饥寒病痛将一桶桶的井水灌进太平缸时,是在想着他也应当放弃这一切,闭眼投进那漾漾的清水里永享太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因为神思恍惚,他将水泼到了窝在缸下的宋惠明,那时候的她是当真很小,小小一团,被水泼了也不哭喊,只是一颤一颤的抽噎着,加上光秃秃的脑袋,像是跌下树冠,却还未长出绒毛的幼鸟。
苏瑾还在家时,便见过这样的幼鸟,即便他亲手将它捧回家里,精心照料,但到底,却还是一日日的虚弱,叫声越来越低,直到再也不会睁开眼睛。
“我想爹娘,我想回家……”
“你的爹娘呢?”
“你,你别哭,我还偷偷藏了一个窝窝,给你吃!”
“你怎么没带如意节?嬷嬷说,新宫人都要带如意节,这样才能事事如意,我想回家,我把我的给你,你以后就也能回家。”
惠明当时与他说过的话,苏瑾每一句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明也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雏鸟,可是看见病的手心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