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道声音很平静,无一丝起伏,将每个字说的极轻又缥缈,郝医师险些捕捉不到,他感觉他的病人对自己有一个过分明确的定位——局外人,就像是一个对立面,每天剖析着自己。
她剖析自己的性格,爱好,行为,剖析自己下意识说出的每句话,为每句话作出评价,偶有愚蠢,偶有幼稚……
郝医师对她,时有束手无策。
因为她真的对所有事物都没有兴趣,她不恨,也不生气,一个了无生气的人。大多时候,无论周围多么热闹,喧杂,她始终是面无表情,一副平静的模样,偶尔还会露出嘲弄的笑,却什么都不说。
真的,这是一个令他感到匪夷所思的病人。
最让郝医师束手无策的,是她发病时会把自己搞的一片狼藉。撞墙自残事小,对此毫无反应事大——每每事后醒来,护士惯例问她疼不疼。
这种问题的回答,她一般都看心情,心情不好懒得多说一个字,就回答:疼。
心情好了就多施舍一个字,不疼。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郝医师问:“想过吗?”
“治疗结束,回去陪我父母。”楼玉微不可闻松了口气,“他们前段时间还给我打过电话,问我今年还回不回去过年,我有那么一瞬间想告诉他们,但我马上意识到这很不孝,就打住了。”
“为什么你会觉得告诉他们你抑郁了,这是不孝?”郝医师试探性问道。
“报喜不报忧么。有些人四五十岁下个腰可能就没了呢,我父母都差不多五十好几的人了还让他们为子女担忧,这像话吗。”楼玉顿了顿,又说:“我父母并不是无法理解抑郁是什么,实际上他们经常能看出我压力大,让我多和他们聊天,去心理咨询。”
“我为此感到惭愧。”
一如她所说,父母是她唯一的牵挂。
楼玉近日来的情绪并不好,晚上休息前做日常问卷,她填的是无法保障夜晚安全。
因此,护士值夜查房时特别巡视了3003室,所幸这一晚安然度过,无事发生。
说是安然,其实也不太平,楼玉前半夜基本没能睡着,一直到后半夜焦虑过度,甚至无法闭上眼睛。
护士再次进来查房时,她无法再佯装入睡,主动提出:“给我seroquel。”
她的呼吸沉重,声音细弱,护士不得不重视的拿来了体温表,事实证明她没发烧,只是失眠和焦虑时的症状。
不仅如此,她还头昏脑胀。
如有一片乌云盘踞在大脑中。胸腔里似有一团气体在发酵,濒临爆破的边缘。北方二月的天气,楼玉硬生生出了一身虚汗,直至凌晨四点,服了seroquel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闭眼,直到中午才醒过来。
然而那种感觉却并不好受,最初的感觉是什么都听不到,眼前只剩白花花的一片,生理性眼泪没入枕头里,像是以此洗去眼里的不干不净,还她一片清明。
渐渐地,她看清房间里的环境,先是灿眼到花白的窗户,再是白色天花板……楼玉仔细回想一番从今到昨的情景,发现并没有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松了一口气。
“你醒啦?”门外进来一个护士,是例行查房的,先前由于楼玉还没醒,所以需要安排个人特别记录这间房的病人,每隔十五分钟进来一次,记录病人活跃程度,以及凉了没。
“现在几点了?”楼玉嗓子干哑,喉咙微微疼。
“十一点钟了,你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闻言,楼玉没回,伸手摸了摸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