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骁抹一把脸上的水渍,往周遭看去,旁人的情形都未必比他更好。海边几株碗口粗的大树被风吹得摇摇欲倒,略小些的灌木索性被吹得四下乱飞。杜骁的兄弟们多数伏在地面上躲避,另有几人正在密林深处徒劳地试图挽救他们前期勉强修筑的几座棚屋。确切地说,他们只是试图保留棚屋中保存的几样紧要物事,至于那棚屋,早已被吹得四散支离,不成形状。
杜骁奋起全身力气,大吼一声:“弟兄们,沿山涧退到瀑布那里去!”
他的吼声被风声远远地送出去,“路径危险,尽量三五人一起行走,相互扶持!”
旁人听见杜骁这一声吼,开始相互搀扶着绕过这片密林,择路径往避风处赶去。每个人都被大雨浇得浑身湿透,被劲风一吹便彻骨寒凉颤抖,唯有三三两两地抱团而行,能让人略觉心安些。
杜骁殿后。
他确认海边与林中都已再无人滞留,再次抹了一把满头满脸的水渍,辨清方向,准备离开。耳边风声呼啸,一株被狂风连根拔倒的树飞快地向他砸来,杜骁在千钧一发之际偏身一让,躲过了灭顶之灾。就在那棵大树轰然倒地的时候,周遭突然静了。
身边的狂风瞬间即止,雨也在顷刻间停了。杜骁停住了脚步,仰头向天。
绵密厚重的乌云之间,奇迹般地出现了一道蓝天。午后的阳光顺着这道缝隙洒下来,照在满目疮痍的海滩上。蓝天透彻清湛,仿佛一只明净的眼。这情形好生熟悉,几令杜骁记起他和兄弟们逃出生天,重获自由的那一日。
那次也是如此,一样狂风暴雨,高大坚固的海船在巨浪滔天之中宛如一叶。船上的解差在危急之际逼迫杜骁和他的兄弟们投海,以此试图保全解差、狱卒和长官们的性命。杜骁当然不肯,当即率众夺船。
夺船并不意味着保住了性命,就在杜骁带着兄弟们如困兽般在风暴中搏命的最后一刻——他记得清楚,就在那一刻,就和眼前一样,老天爷,睁开了一只湛蓝纯澈的眼。
杜骁加快脚步:天不愿亡他,才让他带着人逃到这个岛上。但是老天爷的仁慈总是有限的,这般“开天眼”只有片刻功夫,脱离危险的机会稍纵即逝。他必须在风暴重新到来的时候,撤到安全的地方去。
临走时他看了一眼远处暗沉沉怒吼着的海面,心想:不知老天爷今日开眼,是不是也会救下一个像他当初一样,苦苦挣扎求生的人。
*
风暴眼里的安宁转瞬即逝,疾风骤雨随即肆虐了一夜一日,到了第二天午后,才渐渐平息。雨止了,风转为和煦,零星的日光顺着苍黄色云间的缝隙射下来,照在海面上。
杜骁给手下的兄弟们分派了重建的工作,他自己则匆匆攀岩,打算登上岛的最高处,估量一下这次的损失。岂料他刚刚起步,就听见在海滩那边干活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开口呼喊:“老大——”
“杜老大——”
“海里冲上来一个人!”
杜骁一听,立即转身,往海滩上疾奔。他听见那几个年轻人口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便觉有哪里不对。
“老大,是个女人!”
杜骁一下子明了了:岛上连他在内,三十四个大活人,全是汉子。几个月下来,哪怕就是见到头母猪,也会觉得眉清目秀的。
眼下岛上陡然多了个女人,一个生死不明的女人。
“还有脉,但是闭了气了,老大,咱们怎么办?要给她渡气吗?”海滩上七八个人正围着,一多半是十几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