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宋母不断给女儿夹菜,心疼地絮叨才几天就饿瘦了一圈,赶紧补补,另外还旁敲侧击地询问她突然出门旅行的原因。
跟出国前被盘问时的回答一致,宋宛熠依旧说:“压力有点大,出去散散心。”
宋母盯着她看了又看,末了暗暗叹气,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吃完饭,宋宛熠回房洗漱,等大家都睡下了,悄悄爬上阁楼。
阁楼在三层,屋顶尖尖,层高较矮,不适合做房间,索性打通做成画室和储藏间。
从楼梯过来,并排摆着两个红木桌案,宋老爷子和宋宛熠的父母各用一个。再往里走,靠墙横放六个香樟木的画柜。
秋季干燥,抽湿机被断了电,塞进墙角。
夜静得能听清风拂过字画的沙沙声响,是画柜旁的窗户留了条缝,干爽的冷风从遮光窗帘后偷偷地溜进来。
宋宛熠走过去关掉窗户,拉好窗帘,视线避无可避地落在挂在墙上的水墨画上——
是一幅尚未完成的松山听雪图。
宋厚延生病前起笔勾线,还没来得及着染,就出了变故。
这幅水墨画幅面极宽广,七尺全开,横一米多,纵长超过两米。宋宛熠的父亲水平有限,不敢轻易续笔,于是就这么一直放着。
放成了空荡荡的遗憾,如同她那幅未能送出的《寒春》。
宋宛熠戴上手套,从画柜上层取出卷轴,揭开外包的牛皮纸,仔细地展开。
是一幅斗方大小的花鸟小品,腊梅映雪,三两只白鹡鸰站在梅树苍秀的枝干上。画的是冬景,熟绢浸染的仿古色中却氤氲出暄和的暖意。
专业画家作这么一幅小品只需几天,宋宛熠却整整画了三个月。
她想要送给那个人作为最后的纪念,每一笔每一划都慎之又慎,将无法说出口的倾慕凝在笔尖,融进画里。
医院工作忙,没有太多业余时间,她总是在四下无人静悄悄的夜里,边梳理自己对她的感情,边画下少女微酸的心事。
复勾、托裱后,画终于完成,她却没了将画送出去的勇气。
几次在医院花园里碰到对方,宋宛熠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脚步停顿,最终朝反方向走去。
既然对方已经开始了一段感情,那自己就不应该再去打扰。“纪念”什么的,理应留给自己,而不是对方。
因为,我不在她心中,她却在我的整个青春里。
于是那幅画便被封存起来,跟失恋的心情一起埋进心底。
宋宛熠喜欢一个人时寂静欢喜,放弃一个人时也没有闹出动静,自己躲着痛哭几场,在家人和同事面前表现得若无其事。
不过,她以为自己伪装得无波无澜,却没有逃过身边人的眼睛。
全家人都知道,她卧室里有几大本牛皮本,写满了一个人的名字。只是她不主动说,他们也不冒昧提及。
暗恋的欢喜与失落,点点滴滴,他们都看在眼里。直到今年情人节后不久,宋宛熠整个人忽然暗淡下去,仿佛丢了三魂失了七魄。大家看破不说破,她的暗恋铩羽收场。
以为她会慢慢放下,缓缓好起来,没想到大半年后,她冷不丁地说要出国旅行,并且是去雪山。
宋母警铃大作,以为她想不开,说什么都不准她单独出门。宋宛熠却少见地跟她僵持,一定要去。
最终是宋厚延发话,说去吧,换个环境,放松一下。宋宛熠这才在年假第二天坐上了去往瑞士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