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谑笑时,门户洞开。
柳嫂子拎了把鱼刀大步进来,一路滴血。她瘦弱的身躯里,竟有一种惊人的气势。
她左顾右盼,扬声喊道:“柳兴,柳兴!”
柳兴不耐烦地嚷着:“谁喊老子?”
鲍二大笑,“总不可能是你家母大虫——”
柳嫂子闻声提刀走来,鲍二的话一下子呛在喉咙里。
柳兴乜斜着醉眼,嘴里犹自嘟囔,“她来又如何?外头应酬谁不吃酒,就数她管得宽……稀奇,老子会怕她个婆娘?”
柳嫂子静静地凝视着他。
王瓒在旁边打了个寒颤。
他脑子飞转,口中急急道:“嫂子来了?真是稀客啊,想喝点什么茶,我来给嫂子泡……”他迫切想转移柳嫂子的注意力,免得夫妻俩在自己地界上闹起来,谁都不好看。
柳嫂子转过身,竟然赔笑道:“不用不用,我不喝茶,本来就给妹子添麻烦了。”她主动拉了王瓒的手,歉然地说,“柳兴就是个浑人,嘴上从来没有把门的。若有得罪处,妹子你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众人看着,眼珠子恨不得掉了一地。
这婆娘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又加之她平日里持身正,一向最瞧不上多姑娘这“专勾别人裤腰带的狐狸精”。
怎么今儿?
柳嫂子一概不管,拎着柳兴的耳朵就往外走。
柳兴“哎哎”地大叫,扬起手便要打人。
柳嫂子顺势把手松开。
“啪”地一声脆响,柳兴一掌拍在自己脸上,现出五个红指痕,高高地肿了起来。
力道之狠,听得众人胆寒。
“这就叫,借、力、打、力。”柳嫂子慢悠悠地说。然后笑着问他,“酒醒了没有?没醒我再给你来一下子,左右脸看着也匀称些。”
柳兴一下子缩了卵,低着头随老婆出去。
柳嫂子却很镇定,停住脚,临走时还跟众人打了个招呼,“爷儿几个好生耍耍,我先带我家这个不成器的回去了——不是我不让他吃酒,夯货,灌丧了几盅黄汤,嘴里就不着边地胡吣。混不出头的东西!赶明儿我得闲了,亲手置办下一桌子,请大家吃酒。今儿就算了,天太晚了,大厨房还有不少鸽子蛋没剥,鱼鳞刚刮了一半这不是?才剖的鱼腹,刀子上淌的全是血。我先回去了啊!”
众人忙道:“慢走。” “嫂嫂客气,不必不必。” “赶着下回,我请嫂嫂吃酒!”
这声嫂嫂,敬重中犹带有几分畏惧。
柳嫂子面上保持着微笑,目不斜视地走出来。
柳兴朝他们撇了撇嘴,跟在老婆屁股后面,捂着脸灰溜溜走了。
静悄悄走了一段路,柳嫂子破天荒没有打他,只是在无人处方数落道:“如今多姑娘是得了势了!琏二爷面前得脸子的,你犯得横她?”
柳兴察言观色,胆子便宽了些,梗着脖子硬道:“哼,那凤奶奶醋瓮一般,岂能容她猖狂?”
“这□□手段心计的确不错,”柳嫂子啧了一声,“府里下人全给笼络了去,不管他得势的,还是不得势的。别人我管不着,如今老娘屁股底下那掌厨位置还没坐热乎,大厨房没有一个省油的灯,镇日里挑三窝四的,更何况还有个秦显家的在旁虎视眈眈。你敢给老娘惹事,她回头跟琏二爷枕边风儿一吹,我这位置还要不要坐?你闺女儿又病,这家里家外什么地方不是我操心不是我忙活……”
她絮絮叨叨地数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