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
许是……
不论如何,戏是完了。
小生得中状元,跨马游街,正是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故而叫做《折桂令》。
而竹枝街是当年小姐与书生初见之地,暗合戏名《春日游》。
书生点了状元,小姐得了名分,拆散鸳鸯的父母被世人唾骂,看起来也算是好结局。可是个中滋味,冷暖自知。
全戏乐中悲,在欢喜的凤箫声中煞尾。
因贵人们不喜欢这出悲剧,后来改成了皇帝赐婚,二人花好月圆。菂官却喜欢前面一个结局,宁死不唱大团圆。
一出戏完,仿佛过了一生。
贵人寿宴上,唱完《相思》一折的最后一句,菂官却迟迟没有下台。她怔了半晌,口中婉转念道:“你爱莲子羹,好食甜。原不喜青衣素服,闻桂花油的滋味。郎君唯愿金榜题名——有朝一日可以帽插宫花去赴琼林宴……看,我并非只知姹紫嫣红,断壁颓垣。君有凌云之志我知道,我一直知道……”
她望着藕官的眼神烫热,嘴角颤颤,却说不出话来。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多么希望你能明白啊。
……他是男子,又不是女子。女子囿于深宅,困顿于灶台与爱。或许他会觉得莫名其妙罢……
藕官呆住。
她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戏了。
台下一片寂静。
班主本来要把她扯下来,荣国府戏班子的招牌这回算是砸了。菂官胆子太大,竟敢胡乱改词!
谁知寂静过后喝彩声不断,正逢王妃华诞,王妃娘娘眼眶湿润,她哽咽着说菂官加的这段词极好,让她回想起许多过往……
然后给菂官添了重重的赏钱,命班主不要打骂,好生教习,还唤菂官过来,抚着她的脸,夸她“不疯魔,不成活”。
后来王妃平复了心情,认真地对菂官说:“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菂官,你要记得。”
她慎重点头,耳边并蒂莲坠子打秋千似的,摇摇晃晃,映得她面颊鲜妍,双眸明亮,宛如一个误饮了情酒的梦中少女。
王妃心下叹息。
暮色渐浓。
幕后,影影绰绰的人声。
芳官是大青衣,又连唱了《彩楼配》、《三击掌》两出,唱段相当繁重,下了场也感觉有些疲累。她一面摘下耳坠子,一面伸手去推房门。却忽然见屋里烛火幽暗,显然里面有人。
正欲走开时,就听一女声说道:“你说我疯了,你又何尝不是呢?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知道我的心意,这不就够了?”
芳官停了下来。
乍一听,这话没头没尾,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可是这声音……
那女声接着说:“藕官,我实在不信我有这样好运。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梦?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虽然我已经快要沉醉于这场豆蔻年华温柔的梦里,我宁愿一辈子也不要醒来,我……”
一语未了,她的唇被堵住,油纸糊的窗户上,隐约可见两个身影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芳官捂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