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官好像觉得这问题很匪夷所思一样,扬眉笑道:“当然了!”她思索了一番,又说,“不独我们两个,就连梨香院的姊妹们、大观园的姑娘们……还有龄官和蔷二爷,也会圆圆满满的。”
菂官心中还是隐隐不安,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她指着汤团,笑盈盈地说起元宵节的典故来。而后又渐次转到秦淮河,谈论起多少多少文人雅士,妩媚风情。
她描述得那样美,藕官不大信,反驳道:“抵得过姑苏的京杭大运河么?”
藕官是姑苏人。
菂官微笑道:“各有各的繁华,各是各的光景。”
金陵一梦,姑苏故约。
我已沉溺在这场梦里。
河舫竞立,灯船萧鼓,这说的就是秦淮河。
十里秦淮,河水略有厚腻,仿佛六朝金粉倾在一处。水纹漾漾着,深沉的梦影里,有一种迷朦的黯淡。
大画舫上灯火通明,繁弦急管,热闹非常。伴着桨声灯影,船舱的玻璃上,倏忽变换如走马灯,隐约映出星桥点点,花满画楼。
船檐下张结着灯笼,青衣小童立在船头,悄悄横出一支笛。衣袖翻飞,飘飘然如神仙中人。似乎那纷纷然的热闹、灯烛晃耀的大画舫,也兀自寂寂起来。水是缠绵的,月是青青的……
人都道,世上之事,无非水满则溢,乐极生悲,就连这水中月影亦不能免俗。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徒劳?
她们挑了一个少人的地方坐下。
水面上银光粼粼,华灯亦真亦幻,朵朵如红莲。月榭风台,聚火散星,远远传来弄筝之声。
菂官望着河上花灯,轻轻地说:“琅嬛命薄,无福赏灯。”
她叹的是《折桂令》的女主王瑗。
想那琅嬛既是大家女,怎会缺一个灯会看?
不过是因为她没有和心爱的人一起罢了。
没有你的灯会,索然无味。
“能与你一道看灯,我也不枉……”
“不枉什么?”
菂官只是柔柔地笑着,挽着藕官的手,头挨在她肩上,蹭了一蹭。再没有像今日这般开心的时光了。
她的脸冰冰凉。靠过来时,藕官伸手捻了捻衣袖,皱起眉头就开始说她,“打扮得这么好看,其实全是花架子。好冷的天,竟敢只穿夹的?”
藕官沉着脸,嘴上数落不停,一面却不住地搓她的手,“我告诉你,风寒就是这样染上的,你别不信……回去就灌你一碗姜汤,放最辣的胡椒,最老的姜……我要嘱咐柳嫂子,非得切得碎极了,全都咽下去,不许倒,不许吐,我要盯着你喝完……”
在藕官的絮絮叨叨中,菂官蓦然发现,那个问题,已有了答案——
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徒劳?
不,不。
纵使以后再多坎坷,我也知道,此时此刻,她待我是真心的。
藕官忽然停住嘴,小心端相着她的脸色,忐忑问道:“我说你,你不高兴啦?”
“没有,我还是很欢喜呀。”菂官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笑,拍拍裙子上的灰,“走罢,咱们去街上。今夜元夕,没有宵禁。”少女扬起的裙摆,散乱的碎发,都比不得她眼中那点星子似的璨然。
这次换作藕官来携她的手。
二人相视一笑,提着方才新买的明瓦绣球灯,朝那灯火辉煌处走去。
这正是:
小桃枝上春风早,初试薄罗衣。年年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