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婆子怒斥道:“敢是前儿你娘打你手太轻了,这样没规矩眼里没长辈的东西,我定要告诉姐姐去,让她再收拾你一顿!”
蕊官忽然站起来,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冷冰冰,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夏婆子想到方才蕊官的疯状,打了个寒颤,不敢吱声了。
麝月附耳在王瓒旁边说了几句。
王瓒道:“蕊官回来,犯不着跟她一般计较。”
蕊官有点生气:“藕官你好不记事!”她想了想,又微微笑道,“她是你干娘,可不是我的,且看我教训她。”
一物降一物,夏婆子面露惧色。
真是怕了蕊官了,这个疯粉头儿!
王瓒忙上前拉了蕊官回来,温言宽慰几句,她冷哼一声,这才罢休。
夏婆子正要溜,他慢悠悠道:“干娘,咱们的事还没有完呢。”
芳官几个不动声色地堵住门口。
夏婆子满脸不可置信,指着王瓒,手直打颤,“你你你……”
王瓒微微地笑,“你打我九巴掌,她们也帮我讨了回来,咱们两厢算是扯平。”
夏婆子松了口气。
还没等她那口气松掉,他就不紧不慢接了句:“可是这事并没有完——方才辱骂的话,还有你吐在我身上的唾沫,还记得吗?我想干娘你也没有到老糊涂的时候。”
王瓒沉吟道:“要不这样,你跪下来磕两个头,或者,把刚才那口唾沫再吃进去?”
豆官等人纷纷拍手嬉笑,大赞王瓒宽宏,有容人之雅量。
夏婆子一口痰顿时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憋得涨红了脸,难受极了。
这他娘的才是个狠角色!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夏婆子捂着胸口,索性也学王瓒,趔趔趄趄就势往地下一躺,虚弱道:“老婆子不行了,这是真的不行了……”
“藕官啊,你只看到干娘收着你的钱,怎么就记不得干娘一点好呢?想当年,梨香院里唱戏时,我把你们伺候得多好?顿顿宰牛烹羊,杀鸡煮鹅,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齐齐整整……”
那也是看在娘娘和钱的份上!
芳官冷笑。
如今散了戏班子,戏子们分到各姑娘手底下,再不似从前进宫唱戏时的风光,赏赐也没了,和府里普普通通的家生子丫头一般无二。
婆子们想着丫头终要配人,自己是干娘,又是唯一监护人,天然便握着干女儿的前程。小戏子以前再怎么傲气,如今可得低下头求自己吧?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干娘算盘打得精,戏子也不是傻子。干娘能比亲娘?对自己真有那么好?凭什么吃我的喝我的还要骑在我头上?
种种矛盾便因此纷至沓来。
夏婆子仍在絮絮叨叨,“想当年,我服侍你一个不够,还要服侍菂官那个病秧子。这不是认了女儿,竟是认了两个活祖宗!日日熬药,熏得屋里气味都变了,活像药罐里泡大的——”
芳官气得胸脯一起一伏,“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克扣藕官月钱,不让她给菂官买药,菂官何至于……”
夏婆子闻言激动极了,啐道:“放你娘的屁!什么叫老娘克扣月钱,老娘什么时候克扣了她月钱!是菂官自己没福气,病歪歪的喝药也不起效用,还糟蹋了那么些好东西,这可都是老娘用银子钱买回来的!”
“病死活该!”
芳官捏着拳头冲上前,恨声道:“你有种再说一遍?你有种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