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晏无咎的笑容只停滞了那么一下,下一秒就笑得好不绚烂无害,轻轻眨了眨眼,似是不解。
“这么凶,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讲究戒嗔痴之心吗?怎么我叫你秃驴,你这么生气?”他又叫了一遍秃驴。
“我没有生气。”焚莲重新闭上眼睛,不动如山,从容淡漠地说,“但你如果再这么胡乱说话,我会让你知道,出家人不生气的时候,是怎么让人生气的。”
晏无咎的笑容不知不觉收敛了些,眼里带些好奇,还有意味着记仇的小本子上又添了一笔的冷厉忌惮。面上却似笑非笑,不甚在意:“你打算怎么让我生气?”
这次,他没有叫秃驴了。
显而易见,晏无咎继阴险记仇,毒舌作死,笑里藏刀之后,又露出一个本性,他还能见风使舵,看人下菜。
焚莲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你小时候犯了错,父母是怎么惩戒你的?”
晏无咎琥珀茶色的眼眸看着他,摇了摇头,散漫轻佻:“我没有被惩戒过。”
这是实话。两世里,都没有人打过晏无咎一下。即使是轻轻的象征性的威胁,也没有。
这个答案,但凡认识晏无咎的人没有一个会感到意外,即便是他长成现在这样嚣张跋扈不管不顾的性子,也没有人舍得惩戒他一下。
就连此刻,他这样看着人,没心没肺摇头,眉眼之间显而易见思量着不怀好意的念头,也只叫人觉得清狂又无辜。再气得牙痒痒,也只是想咬一口,还要小心不让他真的疼。
焚莲的脸上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真切想法,平静地说:“即便是寺院里的小沙弥做错了事,也要被打掌心打屁股的。你选哪一个?”
“你敢!”晏无咎眼里那一点用来藏刀的笑意也转为凶狠,眼睛微瞪凌厉地看向他。
焚莲喉结微动,眼里微微失神,立刻不动声色闭上眼睛,默念了一句经文。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寡欲无情:“阿弥陀佛。我受你外祖所托,护你三年周全。你莫要闹,我便不会打扰你。你若是招惹是非,我受人所托职责所在,必要管教你的。”
晏无咎怒不可遏,但却清楚知道这事无可更改,冷冷瞪着这秃驴。一时无话可说,胸膛深深起伏了下,反倒是笑了。微微上挑的眼里分明狠厉矜傲,可那用以承载的笑容固然轻薄不屑如刀,在那张脸上,却呈现出几近叫人神魂颠倒的艳色来。
焚莲只看了一眼就侧过身去,声音冷静淡漠,宣告:“我法号为焚莲。你喜欢叫便叫,不喜欢叫也没关系。今后你若要对人发脾气,只能在我在场的时候发。这天下有本事,脾气比你还坏的人有很多,你若是出了事,喜欢你的人,你的亲人们又能怎么办?”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平和如檀香里诵念经文一般,心如枯井。
说完了这些话以后,他便没有再看晏无咎一眼。自己寻了庭院一处视野开阔的角落,兀自打坐修行。
然而,无论晏无咎有何动静,不管他试探地走去哪里,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那个叫焚莲的秃驴,在不远不近的某个地方坐着。
那道月白色的僧衣一动不动,就像真是晏夫人自庙里请来的一尊护身佛。
晏无咎毫无意义嗤笑了一声。
“和尚,只要是人就总会死的。规规矩矩坐在家里,也会因为房顶塌了被砸死,夜里吹了阵风可能病死,走在路上不惹事也可能被人砍死。连不小心吃了一口东西,都可能噎死毒死。既然都要死的,我为何不顺从心意活得畅快自由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