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将近年底之时,天山积雪封得格外厚。一连半个月多,古道之上,不见半点人踪。但金城之中,气氛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就在大雪封道之前,发自河西的最后一批用以过冬的物资及时送到了。除了人手一件厚实的棉服,大车大车的鱼、肉、还有此处冬季难得一见的各种果蔬,数量丰富,足以过冬。那俱毗罗的商人为表感激,在回去之后,亦派人往金城送来了许多礼物,其中便有数车巨大木桶装运的葡萄美酒。
西域的葡萄美酒,向来以贡品之名而人尽皆知,以稀为贵。到了新历年前的那日,金城之中,杀羊烹牛,城主赐下美酒,令士兵分而饮之,人人欢声笑语,庆贺新历,至深夜方歇。
冬去春来,冰雪消融,一封发自天山的信,被送到了上京宫中那少年的手中。
信是慕扶兰的手书。
她说自己一切皆好,叫他不必挂心。天气渐暖,道路复通,无事之时,她常外出行走。不同于当年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如今深入此地,才知宝山之壮美,货资之丰富,非笔墨能形容万一。前些日,她在道上偶遇了今春第一拨从东而来的商旅,闲谈之时,获悉岁初朝廷颁文继续减赋,民众得惠,感戴天恩,她颇是欣慰,嘱他勤政之余,亦不可过劳。又说天山南北,民众视白牦为神畜,见之以为吉祥。去岁大雪封山之时,有士兵捕到了一头在野外受伤的白牦,带回城中献给了她。她替白牦治好伤后,日前趁着春暖,将它放归原野。白牦临去,似通人性,数次回首,方淌水而去。
她在信中,絮絮地讲述着她在那地方的日常,如同闲话家常,半句也未提那男子,只在信末,附了一张绘于羊皮卷上的天山南北地理舆图,说那绘图之人,费了几年时间,踏遍每一处关口河川,方制了此图,图中圈点之处,便是建议扎哨之所,供朝廷日用参用。
少年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书信,放下,拿起了那卷羊皮纸,摊开在桌面之上,注视了良久,随后起身,从一口檀箱之中,取出了一样以布包裹的狭长物件。
他一层层地解着,一直解到布下,露出了那柄他再熟悉不过的镂着青色云纹的剑。
他缓缓地拔出了剑,横于面前,和白刃之上映出的那双黑色眼眸对望着,眼眶渐渐地红了。
……
六月,这几日,正是采摘一种名叫紫丹草的草药的最好时候,再过些日,等花一开,药性便就大减。谢长庚撇下别事,特意陪着慕扶兰出城上山采药。两人清早出发,骑马到了山麓,放马吃草,谢长庚叫同行之人等在山下,自己伴着慕扶兰登山而上。
雪线之下,溪流潺潺,野花遍地,两人半是采药,半是览景,不知不觉,大半日过去,谢长庚见她爬山似也累了,前头恰有一块平坦石头,便叫她坐上歇息。
慕扶兰坐在石上,抱膝凝望不远之外丈夫替自己攀岩采药的背影,渐渐出神。片刻之后,见他走了过来,回过神,忙从石上下去,朝他迎去。
“够不够?若是不够,我再去帮你找。”谢长庚问她。
“已经够了,我们下山吧。”
慕扶兰取出自己的手帕,替丈夫擦拭额头渗出的汗。
谢长庚顺势低头,亲了她一下,道:“要是走不动,我背你下去。”他的语气,带了点亲昵的撩拨。
慕扶兰一笑,随即一把推开他,说:“谁要你背!”说着自己拿起药篮,迈步要走,却见他站着不动,双目紧紧盯着她的身后,反手就取弓箭。
她顺着他的视线扭头,见山坡那头的溪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