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恬请他在路边的小酒馆坐下,明明长凳上还有着积年累月留下的灰黑印记,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月白裙子,竟毫不顾忌的坐下了。
谢云殊忍不住笑:“我落魄的时候大概也像你这样,随便哪家小酒馆,抱着一坛酒,也能睡上这么一整天。”
阮恬浅浅抿了一口茶,颇有些讶然:“你还有落魄的时候?”
谢云殊也饮了杯茶:“当然。此刻我是平民,与世家勋贵比起来,是不是也算是落魄?”
“不是。”
阮恬斟了两杯酒,递给他一杯:“人落魄的时候,坍塌的是精神。”
而他此刻没有,最起码从她初见到他时,他的眼睛都藏着一阵幽深的云雾,总是让她看不清。
在那云雾之后,或许藏着某些人和事,不为人知。
谢云殊执杯,和她碰杯:“这算是临别践行酒?”
阮恬笑着回碰了他的杯子:“算是。没想到谢先生要这么悄无声息的走了。和卫晏说了吗?”
“没说。那孩子总之太依赖我,我说了或许还有一堆麻烦。”
“大公子总把你当父亲。你现在这么不打个招呼就走了,他怕是会有的难受。”
谢云殊只是笑,夕阳的光线渐渐变弱也变淡,酒也越喝越多。
“你等会要是醉倒在了马背上摔下来,我是不是就成罪人了?”
她的声音因饮酒而有几分绵软的靡靡声,不像平日里那么清淡,反而显得有几分勾人。
谢云殊看起来瘦弱,但是酒量并不差,落魄的时候,他是将江南大街小巷的酒都喝遍了的,他很清醒,没有几分醉意。
直到撞入她的眼波,听到她的声音,他才觉得自己醉了。
……有几分醉在了她的眼波里。
谢云殊给她倒了杯热茶,给她暂时解一解酒意,问她:“你今日在外,像是在看铺子?”
阮恬含糊的应了一声:“总归是要有进项的,几家铺子亏损,也有几家铺子空着。还有陪嫁来的铺子,都要将生意做起来……”
谢云殊垂下了眸子:“在国公府,想要多少银子花都有,何必这么辛苦,天这么冷,你还在外奔走。”
阮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笑了一声:“国公府的又不是我的,迟早有一天会被人算计走的。”
谢云殊眸光一动:“谁敢算计你?”
阮恬嗤嗤一笑,偏过头看着他,声音里染上几分绵软:“是啊,他们都欺负我。”
她说话时带上淡淡的尾音,粉嫩的脸颊染上几分绯色,明明只是一句抱怨,听起来却像是在撒娇。
谢云殊斟满一杯酒,修长白皙的指尖搭在杯沿上,声音平稳无波:“便是国公府里的二房吗?”
阮恬顿了顿,声音更低,眼睫轻颤了颤:“不……上次有人想杀我……可我不知道他是谁……”
谢云殊搭在杯沿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
他不由想起在山间迷路的那夜,头顶是一弯弦月,肩上都是白霜。
他背着她,山间静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和她清浅的呼吸声。
一句话几乎已经到了唇边,又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两人半晌不语。
阮恬轻轻笑了一声,打破这沉默:“我该回去了,今晚本来还约了戏班子,要去听戏。”
谢云殊失笑:“就上次那个小白脸,那戏曲唱的还不如我?”
更重要的是,那伶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黏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