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已经常年住在宫中;他想起来母亲寄给他的家书,其中写到,阿鸩已经成为了皇帝的枕边之人;他想起来自己刚刚掠入屋内时所见的一幕,明明是惊鸿一瞥,却在那个红酸枝的木盒上看到了宫廷督造的钤记。
那个木盒根本就没有阖上,隐隐间还看得见其中的物事。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黏腻的香味,直直的勾到人心底,纵使虞洛阳从不涉足于秦楼楚馆,也知晓这究竟是何物。
他看着阿鸩泛起嫣红的脸颊,还有水汽尚未散尽的眼睛。倏忽间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只觉得眼前乌发雪肤的阿鸩,分明还是那一张脸,却根本不是他认得的那个少年。
胸腔中有些隐隐作痛,仿佛有血沫子的气息浮了上来,被他强行按捺下去。
虞洛阳凝望着他,声音醇厚而低沉:“那是怎么样?阿鸩……我原本有很多话想要问你,忽然间,又觉得还是不问的好。”
阿鸩面色煞白,强撑着自己的手,一时间摇摇欲坠。
他看着虞洛阳的嘴唇开开阖阖,吐出了一连串的话语,那些字每一个拆分开来他都认识,但串联在了一起,却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不问。
为什么原本想问……却又觉得不问的好。
是不是在他的心里,早就已经给自己打上了背叛、冷漠、绝情、弃义……等诸多的标记。
可这是叶鸩魂牵梦萦的人,无数遭受折辱的日子里,这个人是他苦苦煎熬的理由。
阿鸩根本不能够控制住自己,他的视线仿佛模糊了起来,哽咽着道:“师兄……”
——你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却根本就无以为继了。
熟悉的称呼进入耳中,虞洛阳心头一震,情不自禁上前一步,却看见了斜掩衣领后,他锁|骨上斑驳的吻痕,一路蔓延向下,可以想象这具身躯上到底有多少这样的痕迹。
于是他再要向前的脚步就顿住。
虞洛阳低沉的声音响起:“是谁?”
四下里一时安静,并没有一个回答的声音,只有那一股黏腻的香气,挥之不去。
虞洛阳缓缓道:“是不是陛下?”
阿鸩眉眼剧烈衰败起来,他颤抖得就像秋风中那一片落叶,瑟瑟着,根本不知道会被吹向何处。
他没有回答,然而沉默就已经是最明显的答案了。
虞洛阳心中仿佛被狠狠地割了一刀,听到再多的传闻也不如眼前这一刻来的让他心丧。他看着阿鸩精致秀美的眉眼,看着雪白修长面颈下,那一连串吻痕,少年恐怕这个时候,都还不知道他在看着什么。
他并不愿意相信传闻是真,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虞洛阳正要说话,忽然间,眉心拧起,他深深的看了阿鸩一眼,脚尖一点跃到了房梁之上。
片刻,就听到屋外传来了虚浮无力的脚步声。
僮仆夹道,提灯欢迎。明明是万籁俱寂的夜,却有不速之客,自登门来。
青衣内侍推门而入,拂尘轻扫,笑眯眯的说:“世子,还没有好么……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您呐!”
房梁一震,落下如许扑簌簌的灰尘。
刹那间,阿鸩脸色雪白,迎着内侍吟吟的笑容,联想起前因后果,他的神情彻底衰败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