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在地上痛苦的怒吼:“Zoe,你疯了?”
我提起他的椅子,同时被克洛泽擒住手腕。他已近四十,个头与我相当。我转过头看着他透明的蓝色眼珠,几乎立刻意识到,像掀翻约克一样将他撂倒在地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我照做了,也被随后扑上来的约克的帮凶们狠狠揍了一顿,额头,眼角都挂了彩,但比大部分人都要好。他们有些断了肋骨,有些折了手腕。在□□会,他们叫我向约克与克洛泽道歉。我问为什么,他们说,得到原谅,你才能够获得留在学校的机会。
我当然拒绝。根本不需费神去作选择。
4
临走那天,父亲在爱尔兰布拉提堡垒的管家赶过来替我收拾行装。立在红色砖墙外头,我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留恋这个生养我的地方。杨似乎比我还要痛心,劝我向克洛泽道歉,比我父亲那位大姨太还要会说教,劝我尊师重道,劝我委曲求全得以留在英国完成学业。
我问他,“你为什么要来英国?”
“因为这里能求到学问,回去可以前程似锦。”
我一直觉得他的回答十分有趣。甚至无需问下去,我知道他会接着说:“中国已经挨打一百多年了,那里求不到学问。”
那群不列颠未来的绅士,此刻的纨绔子弟们都来与我道别,有人拥抱我说会来远东找我,有人哭着说,Zoe,你不是想成为哲学家吗?你应当留下来……
我费尽的想了想,才想起原来说过这一类话。别在意,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谢择益做不成哲学家了,多么可惜。
那么谢择益可以成为什么?
成为什么好像都无所谓。
5
这就是我那可笑的悲哀的开蒙,比任何人来的都要特殊,还要残酷血腥;可是这开蒙却使我对自己的前途与人生更加困顿。这感觉就好比我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黑暗角落费劲的为自己攥取氧气,努力从泥沼地中生长出来,开花结果,多不容易。可是直至死亡,却始终无人得见,无人在意。都是枉然,都是徒劳。
多么令人窒息。
若是谁愿意来陪我,以我这副了无生趣的灵魂及躯体来博得她欢心,也不失为一点希望。
6
她说她不想离开香港,也不想离开我。
她叫我想想办法求求我父亲。
求求谢鸿,说得多么轻松,宛如当初杨劝我向克洛泽致歉来得一样容易。
她说她爱我。可是如果早二十年,她说不定会更爱我那大发国难财,在英国人里混的风生水起的谢鸿。多么体面,多么风趣,多么会调情。
多么讽刺。
这并非她的错。毕竟哪个姑娘会毫无保留的爱上一个百无聊赖,毫无生气的,剥离了他父亲的殷实家底之后再无什么前途可言、一无所有的谢择益?
她没有错。
只是我有一点问题。
我应该觉得愧疚。我问:“香港有什么值得留恋?”
我们站在饭店顶层阳台上,霓虹灯就在头顶。我在吸烟,风衣口袋里有一颗犹太商店的果味糖。饭店里男男女女搂在一起跳舞,马路上的西崽在用英文辱骂身强力壮的商贩,他听不懂,也没有回嘴。
这一切都如此荒诞。于是我问:“香港会沉沦吗?”
“为什么这么讲?”
“要不再等一等。等到香港沉沦,我就去求一求谢鸿?”
玩世不恭的回报是一记耳光,是应得的。可惜力道不够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