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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与虎谋皮
    李纨是被王夫人唤醒的。

    她揉着红肿的眼睛,轻声问:“母亲,夫君醒了吗?”

    “珠儿他,他没了”,王夫人以帕拭泪,泣不成声。

    李纨直觉得天昏地暗,扯着嘴憋出一个笑容:“母亲,您莫同我开玩笑。”

    “我如何会拿珠儿的性命作玩笑?”,王夫人见她神色异常,啜泣不止,“我知晓你心底也不好受,但无论如何,你都得照顾好自己,毕竟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

    “我……”,李纨的纤指抚上自己的腹部,明明年份不大,她能感受到藏在其中的小生命。

    交织在惊讶和痛苦的情绪中,她无声泪流:“我想去瞧他最后一眼。”

    王夫人摇头:“你是知道旧时规矩的,孕女不赴丧,怕冲撞孩子。”

    “他是我的丈夫,是孩子的父亲。若是不去见他最后一面,我于心何忍”,李纨少见地强硬,泪眼朦胧,“都说在天有灵,您是最知道他的。他性子那般温和,怎会冲撞到孩子呢?”

    王夫人凝视着她,似是出神,回过神来,叹道:“珠儿娶你,家门之幸。”

    李纨顿时泣不成声。

    王夫人同贾政商量李纨的事情,刚开口,就被贾政拒绝了。

    “逝者已逝”,贾政眼神黯淡,面容憔悴,“现在珠儿一脉,最重要的就是她腹里的孩子,不能有半点差错。”

    “鬼神之说,多是虚妄”,王夫人蹙眉。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丧事由你主办,切莫让李氏和孩儿染了晦气”,贾政一语定论。

    王夫人皱着眉头,却不敢反驳。

    贾政话锋一转,突然说:“贾府里必须有一个能撑起门楣的人。”

    王夫人心弦一紧,急忙道:“琏儿观之可教。”

    “糊涂,贾琏是个什么德行!”贾政呵斥她,“他母亲如何疼爱他,你不是不知晓。结果母丧半年不到,花天酒地,无所不为。这等人,也是可教的吗?”

    王夫人哑言。

    “慈母多败儿”,贾政睨她,“宝玉是天生异才,须精雕细琢,不可放纵。”

    王夫人还是不敢反对,但是贾珠今年来的变化和太医“劳累过度”的断言,却都在她脑海里一一浮现。

    “老爷”,她终于忍不住,“珠儿的命运,你还要安排给宝玉吗?”

    贾政大惊失色:“混账话!那是太医昏庸,不是我所害,不是我所害!”

    他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不断地重复:“是太医无能,不是我所害……”

    可说话间,他的泪就落下来:“我能怎么办啊?老太爷去了,赦哥平庸,琏儿荒谬,担子都交给我,为什么都交给我啊?”

    “我难道不想和幼时一般风流过活吗?但上有母亲,下有妻儿,小有家庭,大有门楣。天降大任,可我却是个废物啊!”

    “你以为我不心痛吗?他是我第一个儿子,是我亲自教养的。他小时候,我只要看见他哭,心里就跟刀剜一样”,贾政痛哭失态,直扇自己耳光,“可贾府血脉,只有他一个天资聪颖的男孩,我不逼他,难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和贾琏一般糊涂?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贾府倒塌在我的眼前吗?”

    “人都没了”,王夫人哭,“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贾政不拭眼泪:“我至少得让你明白,宝玉的教养,不能废。他要是废了,贾府就完了。”

    说罢,他转身出门。

    王夫人望着他固执的背影,低声含泪:“就算是废了,也比死了强。就算是完了,也比没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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