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陵纳闷地看了眼书,说:“不是,这是刚才那页,现在念这个。”
岁无雨缓缓地念:“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我们在学《诗经》,你在背哪个?”杜陵极为惊讶,且后知后觉,“我没教过你这个呀。”
岁无雨缓缓地念:“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没错,这是《诗经》了,但也不是我翻的这一页!”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所以说,我没教过你,你从哪里学的?”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也不是这一页的啊。”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谁教你这些的啊?!”
当时的杜陵沉痛地反省,自己不该威胁岁无雨的,毕竟岁无雨还是个孩子,他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他记仇了。
后来的杜陵沉痛地反省,自己不该那么天真的,哪怕自己还是个孩子。
闲话不说那么多,过去也不回想那么多,杜陵问女儿:“那我们怎么办?”
女儿淡淡地道:“有一条最安全的路,便是我们跟着太后和皇上南下。如今各地势力不一,洋人暂且还不会对太后和皇上下狠手,大不了就是追上去,将太后一行人又抓回京城坐镇,当他们的傀儡。我们仍是安全的。即算洋人失算,让史籍他们得了势,到时,只要我们对史籍谎称我们是被挟持着走的,史籍也不会对你我如何。”
不等杜陵说话,她又说,“然而,我不建议这样做。”
杜陵问:“为何?”
她说:“自古以来,左右逢源固有好处,可蛇鼠两端者也总是遭人怀疑,如今天下大势是旧王朝必将覆灭,新制度必将立起,谁也不能阻止历史的前进,若如此,我们不如赌一把。”
杜陵虚心求教:“怎么赌?”
女儿道:“与史籍他们里应外合,挟天子以令诸侯!一旦我们坚定心意,皇帝下了退位诏书,新政府成立,你就是当之无愧的新君!”
“……”她为什么还在想着造反的事!
这其中若说没有私怨,杜陵是不相信的。大约是为了杜陵皇姐、她母亲的缘故,她厌恶封建王朝的一切。
这也罢了,落后的制度值得厌恶。
然而,不必她去亲手推翻,杜陵也并不敢往里头掺和。
若非杜陵命中注定投生皇家,早不知逃到哪里去了,何苦搅这浑水?
杜陵的母妃当年就曾偷偷地和杜陵叹过,说她若非公卿大夫之女,她也不必嫁入宫门,早能够去南洋闯荡一番见见世面了。天大地大,人活一生,不闯荡不足以说自己来过这世界。
咦,哪里有些不对劲。
杜陵纳闷地思忖着:是只有我和儿子格外内向吗?
女儿又问:“爹,你觉得呢?”
杜陵觉得:“还是不了吧。太后毕竟是你的亲舅母,皇上也是你的亲表弟,不论国法,也讲人情……”
女儿打断了他的话:“你是不是怕?”
一定要说得这么直截了当吗?
是,我怕。杜陵只好点头:“嗯。”
女儿叹了声气:“也罢,那就算了,我们另取他法。若明日要我进宫随驾也行,但你和弟弟也必须跟着我去。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三口绝不分开。这乱世,一旦分开,谁知道哪年哪月能再相见,说不定从此天各一方,甚至天人永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