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猎狗突然兴奋地嚎叫起来,直眼盯着眼前的绵软嫩肉,拉长了颈中的皮圈。
百姓和士兵们,甚至包括一两个景龙的随从,纷纷掩面,不忍再看。
小孩还在浑然哭骂。犬奴们动手解开栓狗的链子。
忽然,远远的,一个清越的声音盖过了群犬的咆哮。
“慢着!手下留情!”
随从哗然,犬奴茫然。景龙侧首,一开始没找到声从何来。顺着一排排惊叹的目光,才找到那声音的主人。
路边的马车车帘掀开,一个风华绝代的少女亭亭立在泥尘之中。
她穿着素净的便装,没施什么脂粉,旅途劳顿,面带倦色。
但那倦色隐不住周正的容颜。她的双眉黑而平,鼻梁细而挺,一点红唇微抿,柔弱的外形下面,透出一股不后退的力量来。
四周零星百姓,皆是灰泥沾身,满脸衰败之色。她伫立当中,好似泥中开出的芙蓉花。
有人低声惊叹:“这是荆国女公子!荆国前来送嫁的女公子!她——果然那么美!”
于是便有人往她身后躲。赤华微微闭目,眼睫挡住一阵晃眼的光——那是景龙的马辔头,当中镶了锃亮的金饰。
她的心轻而急地跳。她还没准备好,本不想在大街上就抛头露面,更不愿在这种场合下跟太子景龙相见。她是一件让人久等了的礼物,本应该安安静静地被包裹着,洞房之夜再拆开。
但……眼前将要发生的事,实在已经冲破了她所能接受的底线。
她热血一上头,再反应过来时,已经脚踏实地,覆水难收。到底喊了哪几个字,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她不由得捻自己发梢,缓解心中的紧张。感到脚下微震,景龙纵马小跑,朝她横冲直撞而来。
婚车队伍长,荆旷离得远。她身边仅有几个陪嫁婢女,只知道惊叫。
她没躲。并非胆大如斗,只是实在不知该往何处去。
骏马离她三尺远,猛地一勒,干脆利落地停下来。马鼻子喷她一脸热气。
荆旷此时才赶过来,对于自己“妹妹”和“妹夫”出乎预料的会面,无奈至极,背身咒骂一句。
徐国的护送队伍里,一个小兵悄悄蹭出了列,双眼只是注视着景龙那双握马鞭的手——他心中盘算,万一这疯子要对赤华也来一鞭,他该怎么挡,怎么救,往哪个方向跑。
好在景龙随即把那鞭子挂住了,顺势跳下马。
赤华这才看清他的样貌。
他一身出猎的打扮,举手投足间可见精悍威猛。赤华在荆国女子中算是高挑,跟他一比,也成了楚楚可怜的小不点。他的肤色因日晒而微深,跟长年深宫雅乐的荆国贵族男子大相径庭。他眯着眼,似乎是被那高峙的鹰鼻挡了视线,又似乎是觉得,这么一个娇小得可以一把捏起来的少女,不值得他张开全部的视线来看。
然而当他看清了她的容貌,那双眼还是不免睁大了一些,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惊讶。
那目光像胶,不依不饶地黏在她的脸上——和公子旷那种无礼的凝视不同,这目光并没有让她感到羞臊或者愤怒,反倒有种被审视的惶恐。
赤华觉得自己没退路,假装自己是木偶,低头敛袖,行了个无可挑剔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