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利亚扔下一张牌。
“……”
李现尾巴逐渐乖巧,迅速严肃专业道:
“你的中央动脉栓塞已经在溶解,按近期恢复情况,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四五个月就能完全恢复……虽然我觉得,这个医生并不知道你失明的真正原因。”
不只是这个医生。
动脉栓塞不过是搪塞,他的失明没有病理原因。
可若说是心因性导致,他的心理测评也同样完美,连一个已不再出诊的心理泰斗都曾评价,说再没看过比这更强大的灵魂。
更奇怪的是,他自己并不急。
除了刚失明那几天,他不知为什么老想着飞越疯人院……不,医院,之后他就一副冷帅遗世独立拽要和导盲犬solo一辈子的样子,五感各种开挂,逆天得不行。
但“开挂”这个词,其实并不准确。
因为他从未靠运气,获得一切。
一种感官丧失后,其它感官会出现弥补性增强,却并非突破性改变。但人的听嗅觉本身是被低估的,可以区分的气味,以万亿计算,哪怕只有几个分子也能闻到,只是,进入不了认知加工系统。
但通过大量枯燥、重复的练习,可以强迫自己尽量降低感知阈限,通过双耳效应和嗅觉线索,重建一套视觉之外的定位规则。
所以,他与其说是靠感官存活,不如说是靠推理存活。
他用推理替代眼睛。
陈利亚把桂花夹进书页,目光终于落在李现带来的盒子上。
方盒里是一个小小的玻璃杯子,古罗马四世纪鸟笼杯的风格,杯体上用阴雕的手法刻着一个女人,夜色暗淡,他只能大体上看出是一个女孩。
眼皮微微垂下,双手交叉胸前。
纤细、苍白又弱小。一种发育未完全的美。
李现无端觉得这双眼睛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无奈那个时代的雕刻艺术实在太抽象。他家就有个类似的古罗马土陶,他父亲的藏品,上面刻着埃涅阿斯奉与腓尼基女王狄多相恋,却为复国抛弃狄多,女王挽留不住爱人,自焚而死。
这个杯子,到底有什么吸引了他,值得他花这么大代价?
毕竟,他的朋友陈利亚,真是他短暂人生中见过的最聪明也最难伺候的男人。上天给了他正常人五倍容量的大脑,也给了他正常人五倍可怕的挑剔。
陈利亚漫不经心的动作,让李现看得胆战心惊,恨不得用手在他下面捧着,生怕这个价值千金的杯子一不小心就成了渣渣。
那他就不止愧对他还没死去的爸爸了。
他还愧对一带一路和世界命运共同体。
拜托,这杯子可是国宝中的国宝。国宝到卖方不肯卖给他,他就能开拍卖会,把卖方存放在他这的艺术品一件一件卖出去,卖方什么时候肯卖了,他就什么时候停下。
大概是早先的委托合同不够规范,有漏洞可循。
这种威逼真的是,非常爸爸了。
但陈利亚爸爸是不可能给他倒茶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李现只好委屈巴巴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明明看不上古董,为什么还要花这么大代价,买下这个杯子?”
为什么?
陈利亚修长手指,从少女的脸颊上轻轻滑过。
山间挂着一轮月亮,满室香气里,他抬眸望向小花园人高青灰色的围墙,半晌,端起杯子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