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那刁奴怒气稍解,对身边人道:“算这秃奴识趣。”
又恶声恶气地对老僧喝道:“你这地方有几间房?都给我清扫干净,我家小郎君包下了!”
蔺知柔踮脚一张望,隔着雨幕依稀可见门外许多车马。
老僧赔礼:“对不住檀越,敝院已无余房了,往南十里另有一间普通院,有劳诸位檀越移驾……”
刁奴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从腰间解下一缗钱用力掷于地上,铜钱落地“哗啦啦”响成一片。
“贼秃,可是怕我们出不起钱?睁大你狗眼瞧瞧!”
老僧合掌行礼:“檀越有所不知,此地乃是灵谷寺所设普通院,无论僧俗皆可随意借宿,无需破费。”
动静闹得这样大,屋子里的人也坐不住了,有些胆子大的便打开门走出来瞧热闹,也有隙开一条门缝偷偷张望的,更有怕被殃及闭门不出的。
蔺知柔瞅了瞅,除了她四舅之外还有两间房门紧闭着。
那刁奴见有人出来,懒得与老僧费口舌,将他蛮横地当胸一推,不管不顾带人闯了进去。
蔺知柔忙上前将他搀扶到廊下,好在庭中是泥地,这一下并未伤筋动骨。
七八个壮汉呼啦啦一拥而入,径直就往人屋子里闯,关紧门的也没用,抬脚便踹。
进了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往外一搡,后脚就将行李扔了出来,一边扔一边不耐烦道:“赶紧离开!此地我家主人包下了!”
赵四郎这会儿也不能再装睡了,识趣地背起行囊打开门,一把拽过外甥女,低声道:“咱们赶紧出去。”
留宿此地的大多是进山礼佛的香客,以老弱妇孺居多,哪里见过这阵势,俱都噤若寒蝉,收拾行李打算走人。
惟独一个文弱的年轻人气不过,忿然道:“我等先来,尔等后到,便是要我们相让,也该以礼相求,如此贼人行径,是何道理?”
那群手力哄然大笑,红脸膛走到书生跟前:“想知是何道理?”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抬腿,当胸一脚将士子踹翻在地:“这就是道理!”
说罢又抢过那士子的背囊,将里面的书卷笔墨统统扔进污泥里来回踩踏。
士子顾不上痛,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将卷轴从泥水中扒出来抱在怀里,气得嘴唇直哆嗦:“尔等岂可如此!岂可如此!”
蔺知柔看着这一幕,不自觉地咬紧牙关,后背紧紧绷住,但是她很清楚,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她唯一能做的,也就是趁着别人不注意,拾起一卷书,用衣袖胡乱擦两下,交还给那年轻人。
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平事,她太弱小,自身都难保,站出来不过是以卵击石。
虽然心里清楚明白,可耻辱的感觉仍旧像这连天的雨水一样劈头盖脸地砸向她,仿佛要砸弯她的脊梁。
手力们嘻笑一番,不再理会那书生,一边往外赶人,一边将门外数辆牛车、马车迎进来。
车上下来许多十几个清秀的童仆和美貌的侍婢,有的举着步障,有的提着箱笼,有的担着什物器皿,甚至还有扛着坐床、隐几的,这阵仗不像是来避雨,倒像是要举家搬来住上几年。
赵四郎和蔺知柔肩扛手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冒雨在乱糟糟的人群中找到车夫,三人一起往畜棚赶。
车夫将驴牵出来,蔺知柔正要上车,一辆阔大华丽的马车擦着她的肩头慢慢驶过,她不经意回了个头,却见有人撩着车帷,正从车窗中居高临下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