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晚上很混乱,其实我还好,主要是唐泾川慌了。
他老婆一直在家里服药做保守治疗,当时医生说过,最好的情况下,她也只能勉强再撑一到两年。
可这还半年不到,她老婆已经瘦得皮包骨,比我第一次看见她时还虚弱。
我开车载着他们,唐泾川在后面抱着他老婆,不停地和她说话,可是,她因为全身疼痛,只能发出痛苦的低吟。
那声音听在我耳朵里,把我带回了我爸去世前的那段时间。
癌症病人的痛苦是我们这些健康人无法想象的,他们不仅仅是在跟病魔做斗争,更是在跟自己斗,他们在拼,看自己究竟能撑到哪一天。
我直接给秘书打电话,让他去和康医院等我们。
唐泾川声音发抖地说:“水先生,我们……”
“你得救她的命。”我说,“你自己想想。”
这个时间去市第三医院,别说没有空床给她,连医生那边是什么情况都不一定,或许我们到了那里,连个像样的医生都没法分给她。
我对唐泾川说:“你什么都不用操心,照顾好她。”
他没再说话,我从后视镜里看见他紧紧抱着他老婆,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
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我对唐泾川求不得,见证着他们即将到来的死别。
开车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从胃里往外面反苦水,可是,明明最苦的不是我,是坐在后面的两个人。
我又想起我爸说的话,他说我不会心疼人。
我们到达和康医院的时候,秘书和医生已经等在那里,我陪着唐泾川忙前忙后,陪着他在医院的走廊等了一晚上。
秘书买来温热的咖啡和糕点,唐泾川看都不看,只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
他的手背被抓得留下了血痕,那是他老婆因为疼痛而留下的。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黑色毛衣,出门太急,外套都没来得及披上。
我强硬地把咖啡塞到他手里,对他说:“这里是最好的医院,有最好的医生,她知道你在外面等她,她一定会没事。”
唐泾川哭了,一手拿着咖啡,一手抬起来蹭了蹭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我示意秘书去别处休息,然后沉默地陪着唐泾川,听着他越来越明显的哭声。
他其实一点儿都不坚强,只是因为没办法。
他不能在老婆面前表现出哪怕一丝的疲惫,他得让她觉得,他们的日子还很有希望。
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所以只能陪着他。
手里想给他却始终没有递出的纸巾被我揉烂,天知道我多想把他揽进怀里,吻掉他的眼泪,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我只能以邻居的身份陪他坐在这里,听着他为了他心爱的人失声痛哭。
这就是最真实的,我们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