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与游猎的队伍陆续穿过门洞,商弦正要同他擦身而过时,朝斐最后悄声提醒了一句:“天灾无眼,万事当心。”
去猎苑的路途山长水远,商弦骑术不济,经一路颠簸,终于熬到能看见山麓营地的时候,已略觉头重脚轻。
谢云翦第一个抵达,翻身下了畴骑,随意一回眸,最先入目的,竟是一点殷妍的唇珠,随马儿的步伐高低起伏,宛然一朵春睡海棠,在习风中摇摇颤颤。
商弦双唇接近唇线处略微泛白,只剩唇心嫣红,如涂口脂,是被齿粒咬出的血色。
谢云翦喉结滑动了两下,扭头吩咐一旁的扈从:“去扶商大人下马,给他端杯茶水。”
“诺。”扈从应了,回身向商弦迎去,“商大人,小心些——”
午宴时,桓冽和羽衣侯分别坐在谢云翦左右两侧。
商弦坐于下首,众人知他颇受小皇帝宠爱,但又并非隆宠,碍于摄政王及他宣国末帝的身份,皆不轻易跟他搭话,只有白玉琅偶尔同他说上一两句,商弦倒是乐得清静。
宴饮过半,桓冽撂盏而起:“来人,将孤给皇上准备的东西拿进来。”
侍者领命下去,不多时,便抬上了一件用黑绸盖着的重物,绸布一掀,露出一张玄铁精弓,弓身上镌刻着北斗七星,最末一颗刻得尤其大,并以银粉涂亮。
商弦眼神微变。
桓冽手腕略略一振,便将那分量惊人的铁弓提了起来:“此弓名‘破军’,乃宣武帝命人锻造之物,当初四国为抵御晋国,在涿光山会盟,他就是用这把弓,射中了山上的四角雄鹿。”
随着他的话音,人们目光不由得转向了商弦,眼带唏嘘,白玉琅担忧地轻唤:“商大人……”
想当年,宣武帝何其英勇,面对彼时最兵强马壮的晋国也毫不畏惧,御驾亲征,所向披靡,鹿素有天下的寓意,射鹿之举,意味着当时的宣国,尚有成为天下霸主的雄心与一搏之力。
而他这位在座的后裔,美则美矣,灯烛辉映下,肌肤都宛若蒙着珠光,却徒有其表,弱不禁风,怕是连先祖留下的弓都拿不起、拉不开,生生葬送了祖祖辈辈辛苦打下的江山,对他人俯首称臣。
“这把破军弓,是孤的部下,从宣国国库里搜出来的,”桓冽展示完铁弓,将它放下,重新端起了酒盏,“能得此神兵,还应多谢大乐正,这盏鹿血酒,孤敬你。”
商弦没动,仿佛和他进行着一场安静的角力。
“怎么,大乐正不愿意接受孤的敬酒?”
“不敢。”商弦执盏起了身,举重若轻道,“摄政王敬的酒,一口千金,一盏连城,下官岂有推辞之理?”
说罢以袖掩面,与桓冽对饮。
“这破军弓朕很喜欢,摄政王的美意,朕心领了。”两人先后坐下,谢云翦抠着玉箸上的朱漆,话锋忽转,“只不过铁弓太重,狩猎时带上山,对马也是一种负累。”
桓冽道:“陛下说的是。”
谢云翦用指甲在箸尾敲了敲:“楼夙,还不带下去妥善保管?若是磕碰刮擦着了,朕唯你是问。”
稍晚一些,众人骑马上山。
山路崎岖,长松谡谡,松涛鸣壑,地上的松鼠为马蹄声所惊,刚要跳上树木,一头雪狼陡然从灌木丛里跃出,扑而食之,散落的松果染了鲜血,滴溜溜打转。
“王爷这狼,可真是矫猛。”立时有人夸赞。
“朕看它,好似挺喜欢商爱卿。”谢云翦随意瞟了一眼,自箭筒内抽出一支箭。
雪狼叼着血淋淋的松鼠,在商弦身边蹿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