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斐给的机关盒小巧轻便,商弦一直随身携带,方才它随衣衫一起掉到了地上,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只要可以够到……
“扑棱”一声,潭面一只水鸟受了惊,张开羽翼飞起,未着寸缕的美人拨开翠绿的柳枝,扯着缠在眼眸上的白绫,踉踉跄跄逃了出来。
可紧接着,一只大手就从他身后深浅摇曳的树影里伸出,捉住了他的脚踝,商弦身子一歪,被顺势推入了潭中。
蒙烨摇晃着起身下水,将手缠进商弦青丝间,用力抓紧,迫使他仰起玉颈:“光溜溜的,跑什么?”
商弦面露痛色,轻浅喘息着,却冷笑道:“乱臣……贼子!”
蒙烨摸了摸自己的掌心,那里有两枚针孔,隐隐泛黑,如果不是他及时伸手挡了一下,它们会出现在他的脖子上,顷刻便能毙命。
这番动静不小,恐怕会引起其他乌衣卫的注意,看样子从这乐官口中,是问不出小皇帝的下落了,不如——先杀人灭口。
他眼底闪过杀意,低哑地道了声“对不住”,商弦尚未做出反应,便被他用一张网麻利地缚住双臂,捉着乌发按进了潭水里。
“嗖——”
一支羽箭呼啸而至,射中蒙烨膝窝,蒙烨吃痛松了手,单膝跪倒下去。
马蹄踏水,溯溪而来,水花四溅。
庄悬舟一马当先,畴骑几个纵跃,就到了二人身前,他手臂一伸,将商弦捞进怀中,率领的乌衣卫纵马越过他们,包围了企图逃走的蒙烨。
“大人,他中毒身亡了。”
“搜身,看有没有藏什么秘密信物。”
“诺。”
商弦去鬼门关走了一遭,呛了不少水,湿淋淋地瑟缩在庄悬舟两臂之间,像只不小心落水的猫崽,浑身轻轻哆嗦,被束缚着的双手蜷握于胸前,妙目失焦,鸦睫上凝结着水汽,神态几乎是茫然的。
雪肤上朦胧的水光,一绺一绺绞缠在玉白胴体上的湿发,却又让他形同水妖,天真中透出丝缕生艳的邪气。
庄悬舟用袖刀挑开捆裹他小臂的罗网,目光落到勒出的交错红痕上,很快移开:“商大人,你还好么?”
“……冷。”商弦泄出微弱的气音,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靠了靠,甚至勾住了他一根手指。
庄悬舟通体俱僵,半晌抬起手,犹豫地搂住了他:“别怕,我抱着你。”
……
昭陵县县令的院落内,有一块青石,形如一方巨大的砚台,中间下凹,盛满清水,乃是活水,从石上雕刻的一对鲤鱼口中喷吐出,青石前放置竹躺椅一张,供人抽簪褪冠,仰卧在上面沐发。
水声潺潺,县令的二女儿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这是篦子和加了初匀香的猪苓,爹爹让我给皇上送来。”
她及笄不久,正值妙龄,县令本想让她侍奉皇上沐发,但皇上只接受自己身边那位俊秀的官员贴身伺候,令他看女儿飞上枝头的美梦成了空。
“嵇县令说,这池叫秋波池,夜晚月光照临时,池里的水波,就如同女子的眼波一般,真是这样吗?”
“兴许。”商弦取下谢云翦的皮弁,放到青石边缘,“今夜没有月光,陛下眼睛恢复后,可以亲自来看。”
谢云翦任他解开自己的发髻,将披散而下的长发捧进温水,用篦子细细梳通一个个结:“若真这么神奇,待朕回了宫,叫人仿造它,在掖庭宫也为你修一座。”
黑发飘荡在水中,恍如泼入了砚池,浓得一时半会化不开的墨,商弦每一下都从头梳到尾:“陛下的美意,臣心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