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飞鸟有一次偷偷躲在被子里哭了很久。
那是在她借宿到他家不久的时候。
他隔着一层不厚的墙,刚好把介于清楚和模糊之间的声音捕捉到耳朵里,声音被热乎乎的被子闷得膨胀了,酥软了,沙沙的,几乎要扭曲成冤魂。
他恰好知道是为什么。
37、
人们在刚开始失去的时候,大多无法坦然接受,心性脆弱者还要自欺欺人,好让那折磨显得不那么尖锐而痛苦。
云下飞鸟用的是与其相反的法子,但殊途同归,终究是为了减轻那无法承受的痛楚。
为什么要执着于他呢?
当时,云下飞鸟说她不是执着,是别无选择。
现在他知道了,那个在他印象里,被恶趣味的阿姨剪了一个挺逗的锅盖头,胖乎乎地睡在妈妈怀里,睡出一个口水泡,可爱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已经随着父母的亲人的死亡而长大了。
38、
云下飞鸟一直在努力直面亲人的死。
仿佛只要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那失去带来的痛苦会消失,再不然,能够习惯,继而麻木也是好的。
心理上的脱敏治疗法。
比避而不谈自欺欺人要聪明上一点儿,大概是对方守着空荡荡的大屋子时,自己想明白的。
没人保护的人,是没有愚蠢的资格的。
39、
云下飞鸟的做法很正确,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都成功蒙骗了他,让他以为这个小姑娘是个很坚强很自立的一点儿也不麻烦的孩子。
他的小姑娘确实是这样一个好的孩子,只是痛苦就是那样一种东西,再老练不过的猛兽,只要来过一次就能牢牢记住到达你内心的道路。
若它饥渴了,便会寻着那条路一路畅通无阻地钻到你心里,一口一口地啖着你的血肉,饱餐一顿。
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有时候你甚至都没有意识到是自己引诱了那头永不餍足的怪兽。
散发出渴求痛苦的味道。
散发出想被痛苦击溃的味道。
你以为你已经渐渐地走出来了,下一次,或许再下一次,总归是有一个界限的,只要过了那个界限,从此无法承受的痛苦便不再无法承受,淡化为悲伤和遗憾,运气好了还能成为所谓梦想所谓追求的养料。
但是不可能的。
痛苦记得通往你心的路。
你永远也搞不懂它什么时候会饿,什么时候会突然被你引诱到尚在滴血的创口旁,兴奋地饱餐一顿。
40、
那一晚,他听着云下飞鸟哭了好久,最后是哭累了不知不觉间睡过去的。
脑海中闪过一丝思绪,感叹着自己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沉入睡眠了,黑暗的视野中却突然浮现了下午时的画面。
莫名地有些后悔。
并不是觉得愧疚,只是……
或许那个时候,云下飞鸟会想起,以往父母还在的时候,她在家里,只要门口传来声音,她就能开心地哒哒哒跑过去,扑到不管是爸爸还是妈妈的怀里,迭声问对方有没有给自己买好吃的。
你看,内心的道路何等平坦,叫怪兽都不好意思不常来看看。
41、
大蛇丸曾一度以为他们用彼此的存在填满了堵住了彼此内心的道路,把那个永不餍足的可恶的可恨的杀不死的狰狞的怪物永远地抵挡在外。
他曾一度以为。
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