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宿头就不错了——这攒馆本来就是死尸留宿的居所,是咱们占了人家的地界,没资格挑三拣四。”陈玉楼俯身斟茶,一碗搭块饼子塞孔鱼手里,严厉监视这刁嘴的丫头乖乖吃下去。罗老歪不听陈玉楼讲道理,说瞅着碍眼优于一切原则底线,怂恿众人一把火烧了耗子二姑的尸体。红姑娘嗤之以鼻,道:“图个清静?只怕是刚刚吓破胆子了吧。”
“吓破胆?笑话!”罗老歪坐直身体,借机向红姑娘吹嘘自己不凡的经历,“老子十几岁就做赶尸的行当,现在脑袋别在裤腰里、天天刀头上舔血,什么阵仗没见过!一只大耗子精会把我吓破胆???陈总把头,说句公道话,你是了解我的——”
陈玉楼轻笑:“罗帅确实是见多识广。”罗老歪被捧爽了,翘着脚瘫在躺椅上继续夸夸其谈:“老子那会儿赶尸,尸体里装的全是烟土——走私!没有那么多邪乎事儿!据我所知,很多人都靠这发了大财。”
安静披着陈玉楼影子的孔鱼突然插话:“那么罗帅并不会使那辰州雷坛的‘驱水术’?”
在湘西赶尸的多是道门中人。盛产朱砂的湘西辰州,有“胡宅雷坛”和“金宅雷坛”两大道门,经营历代赶尸营生,其奥秘不可为外人道也,一概以“驱水术”呼之。罗老歪的笑容逐渐消失,他警惕地问道:“你个黄毛丫头咋晓得我们的行话?别说你也当过赶尸匠啊——这赶尸匠收学徒,务必胆大、貌丑、一辈子不婚娶缺一不可。哥哥我看你半天,觉得你就符合第一条,嘿嘿、嘿嘿嘿嘿……”
孔鱼平静道:“早先撞过水,故略知一二。今日经由罗帅确认,恐怕这赶尸送尸的奇门秘术确是在乾隆年间就已失传,最摸底的人,譬如罗帅您,也仅仅听说过这名号而已。”
罗老歪竖起大拇指,心服口服:“不愧是陈总把头枕……咳身边人,有见地!我老罗也不怵实话实说,如今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赶尸匠!全他娘的挂着羊头卖狗肉,天天比赛谁贪得多呢。话说回来,我们不光倒卖烟土军火,有些尸体也很值钱!像耗子二姑这张爹不疼娘不爱的脸,转手给什么美国、英国的收藏家,起码值十挂子弹!”
亵渎死者乃大不敬,上苍有好生之德,猛劈一串炸雷予以警示。荣保咦晓胆识忒弱,涕泗横流地跪求老天爷饶命、老天爷饶命,仿佛适才出言不逊的人是他不是罗老歪。陈玉楼扭头无奈道:“罗帅,这乌氏生来丑陋,人世对她尤其不公,想想十分可怜,就不要妄加评议了吧。”
雷鸣过处忽响起一声猫叫,又是那黄白花色的老猫从横梁上探出半拉身子,两只贼兮兮的猫眼偷窥着耗子二姑那张几可以假乱真的鼠脸。陈玉楼等人在正厅时吃它一吓,好感全无,均骂咧着关注它一举一动。老猫冲众人一龇尖牙,纵身跳到耗子二姑肩上,“刺啦”撕掉了女尸的右耳朵。
卸岭祖训是“死者为重”,怎允许一只贼猫拿人尸体当口粮?陈玉楼盛怒起身,抬手处已将“小神锋”擦着老猫尾巴尖掷出,一击未中,恼得他抢夺罗老歪腰间插的转轮手丨枪当榔头砸猫,仍然失手。那油滑灵敏的老猫得意地“咪呜”数声,一溜烟窜过门槛、遁入屋外黑雨之中。
罗老歪虽然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但没陈玉楼那般孤高,他觉得老猫咬了女尸几块肉,将它赶走便是,这里除了大帅就是盗魁,黑白两道响当当的人物,犯不着跟只畜生过不去,可这事儿偏惹得陈玉楼“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