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鱼用衣袖擦净“小神锋”,恭顺地插回陈玉楼腰后刀鞘,厚着脸皮求自家先生撑腰。陈玉楼被小姑娘的一根筋气得有火没地儿撒,拎起孔鱼后脖领往红姑娘怀里一塞,不耐烦道:“你跟我废什么话呢?让你走你就走,敢违令帮规伺候!”他身为卸岭执牛耳者,不屑欺负伤患自降逼格,最多偷偷摸出小本本记孔鱼一笔:某年某月某日,小鱼儿又不听话,罚冰糖葫芦三月,秋后执行。他已经攒了一打账簿,管叫小姑娘赔光这辈子乃至下辈子的点心,可只要孔鱼开口,陈玉楼依旧会满足她的要求。
待手下泰半逃出生天,殿内仅余昆仑摩勒和几名自告奋勇殿后的弟兄,陈玉楼才抛开铁矛,在群盗的强烈恳求下抓紧麻绳向殿顶攀爬。不料大殿年久失修,断裂过多的木椽承受不住穹顶一根横梁,挟着大量泥土碎瓦以雷霆之势砸将下来,筋断骨折还算轻的。昆仑摩勒高壮而不粗笨,见状立刻迈开站桩的马步,使了个托塔天王的架势硬生生扛住掉落的横梁,整个身子被惯性所冲,猛地向下一顿。昆仑摩勒早年贫苦流浪时,受过陈玉楼一顿饱饭的恩惠,自此发誓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便拼着粉身碎骨的下场,一把将陈玉楼推到了安全区。
陈玉楼不舍得让赤胆忠心追随自己左右的昆仑摩勒就这样死在地宫,但卸岭群盗皆知哑巴牺牲事小,没有总把头坐镇的卸岭甚至不如一盘散沙,就顾不得尊卑贵贱,咬牙硬将挣扎的陈玉楼向绳索处倒拖过去。他们混绿林道的人,最看重就是一个“义”字,陈玉楼断不肯抛弃兄弟、苟且偷生。他奋力甩开两名拽他逃跑的卸岭力士,抄起一截折断的蜈蚣挂山梯,支在梁下为昆仑摩勒卸力。横梁的下落不过耽延须臾,这座不堪重负的偏殿在“轰隆”巨响声中土崩瓦解,漫天烟尘模糊了众人视线。惊惶交织的孔鱼,仆在窟窿口失声尖叫:“先、先生——!!!”
——无人应答。
虚脱的孔鱼能支撑到现在,全凭“救先生出去”这念头吊着。她并非为陈玉楼而活,可假如她家先生不在了,大千世界又有什么乐趣呢?孔鱼随后感到懊恼——恼自己瞻前顾后,即使想着先生所想,也不敢向他坦陈心迹。她悲不自胜,嗓子眼发甜,吐出一口浊血后,骤然失去了意识。
……
“老大!……失血过多,我们……”
“……先走,我留下来……”
“不行!——”
“反了你了红姑?快走!!!”
……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
耳畔响起惆怅的歌声。孔鱼知道自己在做梦。
她真正及笄那一天,唐虞宫的荷花开得很放纵。这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洞天福地,只在这时贴近红尘纷扰的人间,而她马上能够得到一个名字、一种认可。同样年轻、稚弱的孔氏族长孔绫,她倚仗雍容的发髻妆面与老气横秋的裙裳拔高了外观上的辈分,斜依凉亭阑干,懒洋洋催孔鱼从桌上四块金茫闪耀的纤薄木笏中,挑一个喜欢的字。
璃、鱼、霏、宴,全都秀美又动听,由于她偏爱那些水里游的小东西,就选择了第二块木笏上大篆阳刻的“鱼”——老祖宗们饲养的锦鲤有相当妩媚的扇尾,月圆时常浮出水面唱歌,凄恻靡丽——从今往后,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