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晏刚要高喝“来人”,将傅白拖下去处死,傅白先一步开口了:“料在下身亡后,殿下定然因憎恶我而废新法。不知在下所言如何?”
姬晏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
“悲乎孝公,一世英名却后继无人,所得之子,不过鼠目无能之辈。”傅白长叹一声,微一抬手,随意地略一行礼,“在下这便前去赴死,不敢多劳他人。”
说罢,傅白转身就要朝殿外行去。
刚走出没两步,背后传来姬晏的声音:“给孤站住!卫子君,你休以为凭着激将法就能逃过一劫。”
傅白回身,他脸上也带着冷笑,面对盛怒的姬晏,上前一步:“如今东有魏国扼住夏的咽喉,西有犬戎虎视眈眈,强齐挥师下中原,铸九鼎志在天下。只车粼粼,烽火连年,废新法罢农战,若有魏国之军渡河攻来,殿下以何应对?”
“用讲究尊尊亲亲宗礼的狼狈之军?”
傅白所指,是未推行变法,废世卿世禄是夏国的军队。当时军中的高官皆有不通阵法不通军机的宗族贵族担任,军队战斗力极弱,弱到连领土不及夏国三分之一的韩也敢发兵前来攻打。
“亦或者是将孝公辛苦收复的河西失地再次割让给韩魏?”
夏孝公七年,也就是变法开始的第三年,变法后组成的强大军队击溃韩,将此前夏文公时割让给韩的潢河以西的失地收回。
姬晏身为夏国太子,对这些事一清二楚,此时对上傅白咄咄逼人的话,竟是不能答一句。
“孤也可以继续实行新法,有夏国今日雄师在,六国谁能犯我。”
姬晏虽然恨傅白入骨,但他并不愚钝。此时发现登位后因为私仇要废除新法不可行之后,当下迅速地更改了决定。
“当然。”
傅白凌厉的气势一收,他后退一步,锁链与玉佩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殿下当然可以就此以为高枕无忧。如今新法已全,只需要让它运转下去,强军富农,灭六国,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殿下当然可以如此以为。”
傅白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讥诮嘲弄。
“什么意思?”
姬晏已经开始冷静下来了,他盯着傅白。
哪怕他再憎恶卫子君这个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的确有雄才大略。被罢为庶人的这几年,姬晏亲眼目睹了夏国外短短数年间的巨变。
“初见孝公之时,正值河西之地被割,韩魏虎视眈眈,而夏国多年积弱。夏若扁舟,不日将覆。此时能救国者,非仁礼的尊尊亲亲,而是强攻硬弩,百万雄师。百万雄师从何而来?编户口定连坐制,战时退怯者,妻儿同罪同杀。何以养百万雄师?唯有重农,则游手好闲者,罚。从商者,罚。时短而事危,唯有重刑苛法才能强夏,矫枉方能过正。”
殿中燃着明亮的灯火,但是光芒落到傅白面上却带不出半分暖意。他肤色冷玉般白,宽袍博带,风度之雅,有若谪仙。但这般谪仙般的人物,口中说的却是让天下流血万里的事情。
姬晏清楚地记得,新法刚施的时候,有一日犯法者多达数千人。那数千人在河边被处斩的时候,河水都被染红了。
下达处斩命令的,就是卫子君。
但也就是从那天起,人人敬畏新法,犯法的人一下子少了九成。
姬晏想起当初卫子君到夏国,父王接见他,两人长谈数日,数日之后卫子君于朝廷上与甘龙等数人争辩,父王一锤定音:变法。这才有了如今的夏国。
姬晏看着站在殿门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