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正按照着傅白的谋划方向发展。
不过,这其中倒也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曾经的太子傅,公孙虔主动请求改任廷尉。在推行变法之时,为了便于新法实行,夏国建立起了从中央到地方的司法机构,廷尉在此时其实就是中央专门宣讲法律的官员。
公孙虔会主动请求任这个职位倒是出乎了傅白的预算。
“我以为太傅要再效仿一次当初的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闭门不出,不见新法。”
公孙虔登门拜访的时候,傅白正不紧不慢地斟酒,他似乎格外喜欢独酌。
公孙虔皱了皱眉。
傅白话中带刺,但他确实这么做过,眼下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卫相对我任廷尉一事无异义,也出乎我的意料。”他沉默片刻,生硬地回答。
“为何要反对?”傅白反问,一边算尽了礼数为公孙虔斟了一樽酒,“太傅学富五车,确实能够胜任解释新法一职。”
“你……”
公孙虔本想问傅白,难道他就不记恨自己带兵前来逮捕的仇。只是傅白这和那天晚上没什么差别的样子,又让他话卡在喉咙中问不出来。
他此次前来拜访傅白,其实是来登门道歉的。
孝公当初之所以会选择公孙虔任太子傅,正是由于他的忠心。不过,公孙虔受旧周的礼乐之制影响太深,变法之初接受不了新法。
而太子犯法,他被处以髡刑,公孙虔一气之下,闭门不出数年,便没亲自了解夏国这些年的变化。
太子刚登基,他带兵逮捕了傅白之后,那数月却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如今的世道变化——礼乐之制已不是他想象的礼乐之制了。
后来傅白以雷厉手段,处置了旧贵族,公孙虔并没有出声。
他痛苦地放下了自己坚守多年的“尊尊亲亲”,亲眼去看这礼崩乐坏的世界,最终越来越沉默——他信奉的礼乐终究败给了现实。比起当初“诸侯卑夏”,公孙虔更愿意看到现在这个强盛,六国忌惮的夏国。
傅白,他做的,是对的。
“卫相倒心胸宽广。”
公孙虔沉默了一下,像是讥讽地说了一句,掩盖自己心中复杂的情绪。
“太傅过誉。”
傅白举杯,微微一敬。
从公孙虔的数语之中,傅白大约猜出了他是为何请任廷尉——他这也算是种表态了。那些比较清醒的旧贵族,在意识到势不可违之后,不管到底是抱着忠君忠国之心,还是抱着明哲保身之意,已经选择在变法面前低头了。
自古以来,终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傅白转动青铜酒樽,一饮。
公孙虔看着他微一仰首,玄色深衣衣襟之上,喉结滚动。明明只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但是自傅白做出,却带着一种夏地没有的风雅——好像这人举手投足都可以成画。公孙虔微微愣神地看着,直到傅白放下酒樽,对上那双平静的眼,他这才惊醒。
方才……
是魔怔了吗?
公孙虔错开目光,看着一旁的小潭,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掠过那日城楼,傅白独自远去的背影,掠过那夜雪光中,被铁锁扣上的消瘦手腕。
他猛地站起来,显得有几分突兀地告辞。
傅白放下酒樽,没有说什么,起身送客。
“我……夏国……”
临上马车之前,公孙虔的步子又顿了下来,他背对着傅白,袖中的手有几分用力地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