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司中的契约者很多,有替人重得旧爱的,有□□的,有替人一生安顺的……众生众相,无所不有。但是大部分的契约者执行的契约只与几个人有关,改变的命运也只有那么数个人,所以他们能够在世界待上很久。
然而名留青史这样的契约却是不一样。
个人在历史面前太过渺小,名留青史的人,所改变的,不是一个两人的命运,是一个国家,一个朝代,甚至一个世界的命运。
所以哪怕是轮回司也不能支撑契约者在空间中停留太久,契约一旦完成,契约者就会立刻离开。
名留青史,谈何容易?
自古以来,变法者多不得善终,或身败名裂,或不得好死。心志高远的人,总是因为所见太远,与时人不同,故为世不容。其中命途多舛的人,因此默默无闻地死去,成为历史长河中不见踪影的水滴。
可见完成这样的契约难度有多么地大,因此很久以来,有很多人在轮回司徘徊,却没有一个契约者愿意与他们结缔契约。
傅白是唯一一个。
傅白觉得他们不该就此死去。
他们不该这般默默无闻地死去。
所以他到了轮回司,与那些人签订了契约。傅白希望,后世的人,能够记住这些名字——不论是骂,是嘲,是誉。
终是不该被遗忘。
于是公孙虔看到面前的人忽然笑了笑。
不带嘲讽的笑,仿佛叹息。
公孙虔脑中一片混沌地离开了卫相府,他挥退侍从,扶着冷硬的墙,仰起头看着缓缓飘下雪的天空,苍穹很亮,西风很冷。
白云苍狗,世事无常。
公孙虔短促地笑了一声。
“原来他也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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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有国士,举世无双。
“四海未平,天下未统,你还没见到宏图霸业真正实现的样子。”
姬晏终于有勇气握住了傅白的手腕,没有一丝暖意。
该是至高无上的君王跪在他的相国榻前,小心翼翼地握着他的手,亲吻冰冷的指尖,如凡人对待神灵一般卑微。
他想起当初雪光如刀剑的冬夜。
来自荆楚的士子宽袍博带,带着薄玉高冠,说他以雄图霸业。
姬晏总是搞不清楚傅白到底想要的是什么。
他说想踏平六国,天下一统,但是眼看四海将平,这人却走了。就像他以冷血残酷的手段打破旧日礼乐的幻梦,自己却像古时的圣人一样,私仇不干公事,权势在握不谋私。
只留下一封遗策。
“……今夏拥四塞之固,据崤山尧谷之阻,跨韩魏之饶,可听众人之策,蚕食赵楚,先盟后兵,攻交兼具,可平天下……”
既然想着天下一统,为什么不自己亲眼目睹?
“……四海平,需辅以仁义之化,缀天下之心,量刑处罚,因时而异,张弛有度,方得久兴……诸侯者,大者睽睽孤横逆,小者荒淫越法,以害身丧国,不可设……”
谁为夏国不记私仇,谁还会带着讥讽称着“仁义”?
“……将军王集熟知北土,用兵多奇谋,可以伐赵;郎中令季礼熟知礼度,若天下平,可以为用……”
大大小小朝中官员,擅长什么,能够胜任何职,全都知道。他能够知道这些,为什么不知道如何让自己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