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的背影,轻剑乌鬓,白衣风流。
一袭孤清的白衣,孑然独立在往生阁的重重宫阙、重重杀机之间,却不显渺小羸弱。
或许,只是因为那只白玉般的手上提着剑。
手中三尺剑,可斩千里人。
“明明入道的时日尚浅,却已有如此气势。果然,是雏凤一般的强者啊。”池寰缓缓道,烈火此时已攀上了他的手臂,衣袖烧成飞烟,露出臂上鲜红狰狞的伤口。
陈年的旧伤了,可这许多年头,每时每刻,竟然疼痛如初。
池寰叹道“若我们早些时候相遇,哪怕只是早个短短十年,我都必定与你痛快淋漓酣战一场”
他话音甫落,轮回祠中火光陡灭。
一切都暗了下去。
只有男人怀中的小女孩倏然睁开了眼,那一双眼睛炽热灿烂,明亮得仿佛是昏暗祠堂中初生的太阳。
那时,明月悬正料理完阵法与暗箭,自斯转身。
血染的笑意霎时一凝。
自持如他,眼中映出这番景象,心中也是重重一沉,如遭雷击。
神祠原就轩敞,只是大半殿宇都隐藏在廊柱背后无光的阴影里,幽如无极之渊。然而此时此刻,太阳从殿中女孩的眼中渐渐升起,她身上也随之放出照彻一切的金光,宝殿中霎时间溢满了浩然如海的光明。
明月悬呆呆望着她,那女孩的身形浮到了半空,像一个小小的人偶,内里被掏空了、灌满灯烛,整个身形只是一具亮堂堂的人皮灯笼。
她身后,诸幻尽灭,一切归真。
轮回祠被照出了它的真容一尊尊闭目神像如林而立,身后千军阵列
神像背后,内殿之中,赫然藏着无数手执刀兵的修士。他们身上活人的气息已极微弱,面容冰冷僵硬,几与墓葬中的兵马俑无异。
这神祠堂皇灿烂,如一座古坟,藏着千军万马,都是殉葬的活死人。
明月悬下意识后退一步,危险的气味刺得他头皮发麻。
“这些都是你往生阁的弟子”他勉强静下心来,辨认出了那些活死人身上的衣饰。
少年厉声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池寰默然不语,一手牵着他漂在空中的女儿,轻柔得像牵着面风筝,威力可怖的活死人军就在他的脚边。他们向他叩首,恭顺如被驯服的野兽。
明月悬的眼神阴晴变幻,潜藏着愤怒。
他不怕死战,打他上门问罪的一刻起,他就做好了与往生阁大战一场的准备。可那时候他以为,在他对面的会是甘心堕魔的魔门走狗,而不是受人操控、沦为行尸走肉的同门
少年双瞳如火,几乎要将眼前所见的一切付之一炬。然而他怒目所向的那个男人根本是块铁石,虽寒冰烈焰,亦无所动容。
池寰只是自顾自地说“我既然应允了你,便不会毁诺,我会跟你回去领罪。相对的,你也答允了我,让我完成这个阵法。”
明月悬握紧了剑柄“我只答应过让你救你的女儿,可没允许你瞒天过海,暗害同门”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莫非池寰救治身患宿疾的朱弦是假,召出这些活死人,为自己争取一隙反败为胜的机会才是真
“为了对付一个小辈,连自己的女儿也利用,真是大能风范。”明月悬嗤笑一声。
他心意已决,不动声色转动手中剑尖,想要算出阵中破绽一剑斩去。可朱弦偏偏这时候动了起来,磕巴磕巴转过头看他,她的眼睛像是两个盛满无上光明的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