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叹了口气,又没自觉的挂上笑来——这样看来他们是活在夜场的男人,还卖笑,也不知大年三十北京交警管不管他们这些特殊职业者,心有喟叹还乱七八糟的想包袱的孟鹤堂轻轻的说:“你说,咱们也成角儿了啊。”
“嗯。”周九良捧哏惯了,这一搭腔,是他在台上常用的那种语调,腔拉的高,带点小鼻音,有点小孩没变声前那点奶里奶气的意思。
“挣钱了啊。”
“嗯。”
“跟你孟哥没跟错吧。”他打蛇随棍上,立刻就要显摆出他那得意的双下巴。
周九良却从镜里给他一个诧异的眼神,一触即收,他把着方向盘,声音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什么话,不挣钱就不跟你了?”
“那不是,甭管挣不挣,你孟哥台上站一天,那就得有你一口饭吃。”孟鹤堂道,片刻后又开了腔,“你说你这德行,这么些年我这单口是说的越来越好了,周狗粮周老师,您这给我磨练出退路来,你这懈怠的职业精神,也就我能接受得了了,那帮子观众也不想好好听相声啊,好家伙,回回给你送那么些个玩具。”
“大过年的说什么呢。”周九良不耐烦听他孟哥这番多余的感慨,“我要是和您一起疯,德云社能让我和您拆喽。”
孟鹤堂什么都好,就是在这比他虚长的六个年岁里,别的没有,就比他多半斗的悲春伤秋。
二十四岁的男人和三十岁的男人其实是不同的。
二十四岁,还在觉得自己身强力壮追逐梦想的年纪,没有家室父母康健,只要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自然有大把的豪情壮志去挥霍。
可三十岁不同,已过而立之年,是该当该立的年纪,家室初成父母渐老,年轻时候从骨头里榨出的一把浪荡如今全数报复了回来,不时腰酸腿痛,提醒他年岁已经不小,再不闯下一番功业,再往后,还能如何呢?
身边的人催的事不关己,自己表面云淡风轻实际嘴角鼻尖那些个燎泡,全是急的,谁最着急,自己啊!
孟鹤堂也是从二十四岁过来的人,很是知道他家小先生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见好就收,当下就住了嘴。可那酒啊,是个挠嘴的玩意儿,他有一肚皮的心里话为了不煞风景无处倾倒,难耐地憋了半晌,还是向周九良报告:“我想唱歌!”
周九良匪夷所思地瞟他一眼,心说那于大爷家里的酒别是假的吧,怎么给他孟哥喝出这幅德行了,但人有兴趣,他也没法拦,只好允了。
孟鹤堂酝酿着准备开腔,周九良一听他那曲折完整的气息和前奏,就知道他即将开口的那歌,就是凄凄惨惨哀哀怨怨,不是分手劈腿就是绿帽出轨。这就泪窝子浅的玩意儿,还不得在车上哭喽哇。
“哎哎哎哎哎!”他赶紧打住这趋势,皱起个八字眉,同他孟哥商量,“大过年的,咱就不能唱点欢快喜庆吉祥的歌吗。”
“屁话恁多。”孟鹤堂白他一眼,那一腔酝酿好的愁绪被一打岔,上不上下不下的硌在那,影响他消化,可周九良说的在理,他只好委曲求全忍辱负重的问,“行吧,您要听个什么,京剧评剧河北梆子川越鲁粤流行歌曲喵喵喵,咱家都会。”
他一长串不打跌的秃噜出来,说完一个亮相,皱眉抿嘴目光炯炯,等着他家小先生点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