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康想在徐州府对老四动手,我亲手杀了他,”允晟简明扼要道,“然后干脆将计就计,假死遁逃。这样的话,等消息传到洛阳,父皇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立老四为新的太子了。”
郇如沉默了一下,面容平静地问道:“这件事四殿下知情么?我这就去通知他来冀州接您……”
“不,”允晟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直白道,“这件事暂时还不能让老四知道。”
——如果让允僖知道自己还没死的话,允晟实在不太能保证,以允僖那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还会不会愿意回洛阳做太子了。
郇如再次沉默了半晌,片刻后,闭了闭眼,轻轻地问允晟道:“那陛下呢?”
兹事体大,总得还是要有一个位高权重的知情人兜着的吧。
“父皇,”允晟踌躇了一下,怅惘道,“其实他知不知道,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差别的。”
成宗皇帝一直拖着没有废太子,是在等着谁从北边回来,其实大家都看得很清楚了。
“好,既然如此,”郇如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笑了起来,充满讽刺的那种笑法,她神情讥诮地问允晟道,“您今日来找我作什么呢?”
你把什么都料到了,算得一清二楚,你甚至不惜拿你自己的性命,去成全了你的兄弟情义、父子情分……既然如此,你还回来找我作什么呢?
过去的那些是是非非,郇如从不觉得允晟有哪里做的错的,说到底,郇瑾的一句话说的很刻薄,但也很一针见血:当年那场选妃宴,从一开始,就是郇如她先过去自取其辱的。
他裴允晟从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他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但这算不得是他的过错。
但是现在,郇如在心里无声地冷笑了起来,既然毫无情意,今日为何要来?
倘若有丝毫情意,当日在徐州府,他成全的那一切里,可曾有过她郇如的毫厘之地?
郇如突然感觉一阵发自心底的失望,但这失望,她竟一时分不清究竟是对谁的比较多。
“我,”允晟罕见地吞吐了片刻,开口又闭上,片刻死寂般的沉默后,允晟又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出来,轻轻道,“郇姑娘,别哭了。”
“你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么,怎么一直……”
“我以为你死了,”郇如接过绣帕,狼狈地捂在自己眼睛上,含着丝丝恨意,咬牙切齿,面目狰狞地重复道,“裴允晟,我以为你死了。”
“我以为你死了,”郇如捂住脸,哭着哽咽到难以自已,“这段日子以来,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
“太子殿下,您的心太满了,”郇如闭上眼睛,语调里含着深深的疲倦,和一丝不容错辨的恨意,“您心里有国家,有朝廷,有父母兄弟……但是已经快装不下别的了。”
允晟错愕地立在那里,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郇如甚至是在恨他的。
“那就这样吧,”郇如疲倦地合上门,漠然道,“既然您觉得既不需要通知徐州,也不需要告知洛阳,那我就当今日,您没来过,我没见过。”
这之后的半年,允晟回洛阳,入普化寺,见傅皇后,见允僖,见成宗皇帝……但是再未见过郇如。
如果一个人诚心想躲着另一个人、而后者还不主动努力去“偶遇”的话,纵然是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想彻底地在彼此的世界里失去痕迹,也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允晟觉得有些怅惘,但隐隐的,心底深处,竟还觉得有几分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