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闭嘴看他。
“山贼只是个开始,只要有《空冥决》,麻烦还会接踵而至。”李复揉了揉额角,心有余悸般的叹了口气。
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他转身凝望远处的山势,忽而一笑。
“你知道谢华为何遭人忌惮吗?”
景龙四年,韦后乱政的最后几日,韦氏子弟统领的南北衙军队和禁军交锋,宫城大乱。天策府派遣灭字旗诛杀叛军,平定韦后之乱。
“这不过是史官记载,南衙军队的确被太平公主集合的禁军大败,但刚整合出宫城的北衙军在宫门口,遇到了一个人。”
长安的灯火因全城戒严一夕凋零,但蟾月恰圆。
一树倾雪般的梨花下,白衣白发的谢华叼着不知从哪里摘来的苇枝,懒洋洋的倚靠在石板桥的凭栏上,正仰头看天。
苇枝的芦花一荡一晃,在玄霜般的月色中像是纷扬的落雪,月地云阶下,漫天都飘散着梨花香。
韦氏军队骑马奔驰而来,甲胄震鸣,马蹄声短促有力,月光和尘埃都被这锋锐的来势所撼动。为首的将领悬箭弓上,唇角抿出凉薄的弧度:“挡我北衙军者,死!”
飞矢划出尖利的破空之声!
芦花堪堪停在半空,白发的剑客转过头。
半道清寂的月光落在那张脸上,照见眉眼含笑的风流闲态。泼墨似的黑白天地,恢弘的长安城,映在这双清亮的眼眸中,就仿佛一瞬间从澄澈宁静的雪夜里醒来,转而陷入了明快烂漫,折枝做剑的轻狂人间。
纵使春风不度的铁马冰河梦,也染上了满地落英的春光。
天为谁春。
“等你们很久了。”
梨花瓣零落于流水中,拔剑出鞘只在一瞬间——月光下亮起凌波一样美丽的剑光。
传闻,剑若是快到了极致,血液喷射的声音就像是风声。
当长安街城最后一个叛军倒地时,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划过脖颈的剑光,风声就灌入耳中。
从未见过如此奇妙的剑和人,但也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拥有如此梦幻般的剑法。
超越了现实的光怪陆离,既是随心所欲又是有迹可循的荒诞。
是半迷半醉的红尘江湖,是水漫过梦,仿佛一幅斑斓流动的画,见过的人是会被迷住的。
天策军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地倾倒堆叠的叛军尸首,断箭残枪浸在鲜妍的血洼之中,被火光照的发亮。修罗地狱一般的狼藉之地,迟重的火光徘徊于那身素衣素服,随意束起的白发似被凝融般流泻肩头。
谢华甩去剑上的血花,抬手打了个哈欠。
“小谢那里应该结束了,接下来就是回老家成亲……哦,差点忘了。”猛地砸了下手心,这个又懒,又顽皮的年轻剑客笑着看向天策军,“阿茂,我是说少帝李重茂,我带走啦。”
雾气回荡的街角,花谢归尘。
谢华消失在天策军眼前。
“剑挽春华,来去无踪的人啊。”水墨扇面半开半阖,抵住秀致下颌,李复叹道。
我掏出瓜子嗑着,点评道:“吹得很到位,但是‘干完这波我就回老家成亲’这点,很明显要凉啊。”吐掉瓜子壳,我接着说,“另外小谢是谢云流吗?这个称呼感觉好可爱,这么喊他不会被打吗?”
李复扫过我掏出的瓜子,地上堆成冒尖的瓜子壳,最后落到一脸懵懂的我身上,我坦然的接着嗑我的瓜子。他的目光变得很一言难尽,看了我良久,喃喃念了句“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