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和梁修武几乎一个模子脱出来的面容。
不过梁思蓄了一把胡须,面皮苍白,乍一看竟有些像个文官。
注意到了亓杨的视线,梁思扭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一定是咱们年轻有为的亓哨官了,真是一表人才啊。”
他的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整张脸上似乎只有皮在动,看着让人无端冒出许多鸡皮疙瘩。
忽然那张蠕动的面皮凑近,在亓杨的耳边轻声细语道:“有些事……得学会见好就收,不然你以为朱丘的抚恤金是怎么来的?我大夏官兵不知所终,生死不明的还少吗?”
言毕,梁思起身,留下最后一句话,慢悠悠地晃进了邹将军的大帐:
“邹将军日理万机,可是很忙的,守卫小兄弟,帮忙送客吧。”
孟县。
小小的院子里,朱秋娘一身缟素,红肿着眼睛提着木桶出门,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的熟悉身影。
“杨哥儿!”她失声道,快步向前:“你没事儿了?”
亓杨看着朱秋娘青紫的眼圈,听着小屋里传来朱大嫂哀哀的哭泣声,点点头,又摇摇头,从身侧拿过一个竹编的斗笠。
斗笠还很新,上面有些孩子淘气的划痕。
亓杨颇为爱惜地摸了摸上面的纹理,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天微微细雨,朱丘笑着摘下自己的斗笠扣到他的脑袋上的模样。
“秋娘。”他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这是朱大哥的遗物,你们拿去留个念想吧,保重身体,我先走了。”
朱秋娘接过斗笠回到院子,在放下木桶的一瞬,斗笠里卡着的一张薄薄的纸片从里面飘出,落到了地上。
是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秋娘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赶紧拾起银票,追了出去:“杨哥儿!等等!”
门前的胡同里已经空无一人。
夜幕慢慢降临,孟县最热闹的主街上,有一家小酒楼,周围里三层外三层的全都是凑热闹的人。
“……话说邹家军十勇士,当真是各个英武无匹,那黑风寨寨主,身长八尺,使一条九尺钢鞭,呼呼几下,那鞭子就冲十勇士之首的亓什长而来,只听那亓什长怒喝一声,长剑一劈,便将那钢鞭连着寨主斩做两段……”楼里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正在讲着新鲜出炉的《邹家军十勇士》。
“那勇士怎么也姓亓?莫不是亓大石将军家中小辈?”
“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咱们大夏收复失地指日可待呀!”
一时间,觥筹交错,整个酒馆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一个身着玄色衣衫的高挑身影默默从桌边起身,留下几个铜板和几个空了的酒碗,消失在了夜幕中。
酒入愁肠人更醉。亓杨如今经脉畅通,几碗薄酒并不能让他感到醉意,朦胧中他漫无目的地前行,穿过热闹拥挤的人潮,缓缓走上了冷清孤寂的小街。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火,给晚归的人指出一条回家的路。
可是属于自己的一盏又在哪里呢?
他忽然有些迷茫,除了朱丘大哥家,竟不知自己能去向何处。
凛冽的西风卷起衣角,正在他痴痴站立在原地的时候,巷道尽头却忽然出现了一点光线。
谢庭春依然是一身白衫,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温暖昏黄的灯光照亮了整条小路,在路的尽头冲他伸出手来:“亓大哥,更深露重,同我回家吧。”
酒壶抬起,斟出一盏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