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那本纸张粗糙的书，指腹在上头轻轻摩挲几下，“玄奘法师是想用这个来和陛下做交换，所以事先传一份到这里，让您帮忙先向陛下那边传口信，是吗？”
老方丈点点头，眼神颇有几分赞赏，“说的没错。”
“我瞧着陛下那儿，是对咱们佛门弟子越发不满了，当年玄奘法师远行是不得不用了偷渡的法子，这事儿便又在陛下心里头被记了一笔，倘若再这样下去，陛下不会眼睁睁瞧着佛门继续发展的，所以，定然会想方设法找理由来打压。就是不知这高阳公主忽然前来拜访，还说要在此住上一段日子，是不是——”
话题戛然而止，老方丈想了想，又叹气。
“我佛门和李唐皇室推崇的道法是完全背道而驰，陛下的耐心维持不了太长时间，这东西，就是玄奘法师想出来的法子。”
“佛道之争，必有一伤啊。”
老方丈摇摇头，眼底忽然间多了几分悲凉：“但这西域路线图究竟能派上多大用场，还得等半月后，玄奘法师抵达才能知晓。”
“这一路西行，必然辛苦万分，不过……玄奘法师带回来的那些经书对咱们佛门弟子来说，可是一笔巨大的宝藏啊。”
“多想无益，辩机，到时你便和静云同去吧。”
老方丈拍拍他手背，重新收了那本书藏起来，转身，又是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你们二人一起，这路上好歹是有个照应。”
说完，又有些不解，口中喃喃一句：“也不知这玄奘法师为何要多走这么一趟，按理说，他应当先回长安才是，却要在沩山开坛宣讲，这不是多此一举？”
辩机笑笑，没应声。
老方丈自然也不是在向他发问，自己嘀咕完了之后，便摆摆手：“罢了罢了，又到你去后山的时辰了吧？你且去吧，我这就去找静云，跟他知会一声。”
“那弟子便告辞了。”
辩机转身出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似乎是听见后头老方丈低声念了句：“这孩子……”
他没回头，把叹息声抛在身后。
出了老方丈的住处，往左拐上一条小道，顺着小路一直往前，便能瞧见一片竹林。
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四周的空气中都飘着竹叶的清香。
穿过竹林，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屋子孤零零立在里头，推门进去，里头是一片漆黑。
那屋子没有窗，关上门之后，只能凭借门缝中的光来勉强辨认方向。
辩机熟门熟路地在屋子正中央跪下，重重叩首之后，便阖上眼，双手合十。
这里是悔过室，来这里的都是犯了错所以被罚的僧人们。
没有人罚他，但他却每日都要到此处跪上好几个时辰，曾经有人问他为何，但他只是笑笑，却不曾透露一言半语。
时间久了，便成了惯例，大家伙都习以为常，也不再多问什么，由着他来跪。
黑漆漆的屋子里，空气中都透着一股子压抑的味道，人在这里待久了，便会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辩机今日过来，是打算再多跪上一个时辰，因为那曾经被他好不容易压在心底的声音又一次窜了上来。
“我在这等你，等你来世……”
是他曾经犯了戒律。
铸成大错，自酿苦果。
辩机眼皮微跳，合拢的手掌不自觉便更用力了些。
老方丈问他的那个问题，并不是不方便回答，而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不出口，只能跪在这里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