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虽人品下作些,他爷爷却将他看作唯一的指望,从小学业管教最严。固然算不上什么渊博的才子,照本宣科给刚开蒙的童子们讲些四书章句也尽够了。
他为人贪好财货,本来不欲理会金荣这等不会来事儿的二茬头穷亲戚的。
奈何薛蟠没尝着味儿实在舍不得放手,自那天后竟日日按时来学堂点卯,还非得坐在金荣边上。午间饭时,也常往金荣面前凑趣儿。
他是不吃学里的茶饭的,原本午休都是回家吃,吃着吃着也就不回来了。
谁料这几日却改了性,不仅让家里仆人日日送饭来,吃完也不去和狐朋狗友一同喝酒,竟能在学里耗完一整日的时光。
连薛姨妈和宝钗知道了,也不禁口念阿弥陀佛,盼他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但要说薛蟠有多看重金荣么,也未必。
他有些牛心左性,认定了世间人人都是图了他家的钱才来的,又认定万事万物没有钱摆不平的。
连金荣这几日每每回绝他,他也以为必是金荣年纪小抹不开颜面,待他薛大爷哄哄也就好了。
所以人家越拒绝,他就越来劲,到最后竟是个不死不休的架势。
贾瑞素来巴结薛蟠巴结得最狠,见他这样,便以为两人早早就有一腿,因此对金荣另眼相看。
金荣自然知道贾瑞为何对他和颜悦色,有问必答,心中倒有些好笑。
他不欲与薛蟠有何瓜葛,哪成想无意中竟狐假虎威了一把。
但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薛蟠再这样纠缠下去了。
情情爱爱影响学业倒还是小事,他就怕薛蟠最后恼羞成怒,也把他打死了,那才叫一个冤枉。
他又没有柳湘莲的武功,硬碰硬当然碰不过富家公子。
这一天薛蟠竟没来学堂,金荣以为他终于厌了自己,不由得喜形于色,直呼老天有眼。
散学后,金荣向贾瑞请教“乡愿,德之贼也”一句何解,见他支支吾吾不肯回答,又挤眉弄眼地叫他往身后看,就知道薛蟠来了,心里一阵无奈,只好收起书本:“既然瑞大爷没空,那我明日再来请教吧。”
贾瑞笑嘻嘻地朝他拱拱手,一溜烟自去了。
金荣回头,见薛蟠果然立在那里,过来就要拉他的手:“金兄弟,我和你说,昨儿从南边来了一车好货,有巴掌那么大的虾,肥肥的胭脂鱼,还有两瓶极好的葡萄酒。我正在家里摆席呢,特地来请兄弟你,好歹给我老薛个面子,咱们兄弟一醉方休。”
金荣一侧身躲开他手:“劳烦薛大爷亲自来请小弟,小弟不胜惶恐,原本不该推辞。只是小弟尚有一事不明。”
薛蟠抓了个空,也不恼,爽快道:“你说。”
金荣整整衣袖,正色道:“薛大爷出身豪门大族,祖上官至紫薇舍人,身上现又袭着皇商。若说尊荣,尊荣无比。若说富贵,富贵无比。这是大爷自己家。大爷的亲戚更了不得。令舅升了九省统制,令姨又是荣国府的夫人。这是近亲。再要论起远房的亲戚,更不必说了。大爷如今在荣国府做客,出入香车宝马,金奴银婢,同行者无不与大爷同气连枝,皆是富贵闲人。今日说行猎,就挽着大弓出城行猎;明日说饮酒,就携着美人彻夜尽欢。好不痛快啊!”
说着,话锋一转:“小弟就不一样了。薛大爷或许也知道,小弟是后墙根底下璜大奶奶的侄子,自幼丧父,寡母拉扯长大。先父在时,家里尚且不过小康,何况到如今。便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