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深深做了个揖,拿起书囊转身就走。
薛蟠愣了半晌,人都快走远了,才一跺脚追上去:“金兄弟……我是真心请你!”
金荣停了脚步,转身冲他笑笑:“今天家母寿辰,家里要下面条,改日再领大爷的请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薛蟠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一阵风吹过,狠狠打了个哆嗦,也不叫随从,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家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他那些好朋友正喝得不亦乐乎,见他回来了,都笑嘻嘻地涌过来,口里叫着“大喜!大喜!薛大爷今儿要做新郎了!”都捧着杯敬他,又往他身后瞄:“那个小学生呢?躲哪儿去啦?别不好意思啊,出来见见弟兄们,咱们也敬嫂夫人一杯!”
薛蟠顿觉没意思,道:“他令堂今天过寿,回家吃面条去了。”
好朋友就不乐意了:“过寿不过寿,也得吃了我们这盏酒再说呀。再说,跟了我们薛大爷,还要妈干什么?嫂夫人家住何处?我们恭恭敬敬请他来和大爷喝酒!”
薛蟠毕竟还是个少年,赤子之心将泯未泯,听了这话也没什么好气,道:“你们想同人家吃酒,呵,也要人家瞧得上你们罢!”
又看这灯红酒绿也没甚趣味,回房自去睡觉了。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这呆霸王又哪根筋不对劲了。
脸皮稍薄的就也各回各家,脸皮厚的又尽兴欢乐一回,天亮才走。
却说薛蟠回房睡下,不知是受了风寒,还是吃了甚不对脾性的东西,夜半惊醒,隐隐听见前边欢声笑语,哇的一声吐了个翻江倒海,惊起薛姨妈和宝钗,连夜请医问药,不见好转,至第二天浑身滚烫,头脑发昏,这病竟是个来势汹汹的架势。
金荣自上回和薛蟠剖白一番后,其实挺怕他回过味来报复自己的。
结果第二天上学,薛蟠没来,第三天也没来,第四天也没来。
金荣知道这事儿算彻底了结了,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念书。
就是贾瑞总有意无意提起薛蟠,对他的态度也越来越冷淡,算是美中不足。
一部论语堪堪学完,薛蟠回来了。
金荣一向起的早,每每天还不亮就到学堂,自己拿碳炉子烧些茶,就着隔夜的点心就算早饭。然后再拿出书本,通读一遍,记下不解之处,准备向贾代儒或贾瑞请教。
上了这一段时间的学,差不多的字他也能认识了,竖排看着也不再费劲。
他本是天资聪颖之人,加上前世近三十年的阅历,每每使贾代儒叹息长江后浪推前浪,对他多有照拂,也肯细细与他讲些有用的知识。
但他没想到,今天薛蟠比他更早。
金荣一进门,就看见一个高瘦的汉子站在那里。
那人面容犹带憔悴,眼窝深陷,见他进来,默默地做了个揖,唬得金荣以为见了鬼。
那鬼身上的衣服他倒是认得——毕竟薛蟠的衣服多是花红柳绿,少有朴素些的,由不得人不认得。
金荣笑道:“薛大爷,这是做什么,倒叫小弟不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