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再深深一揖,羞惭道:“我来给金兄弟赔个不是。从前是我孟浪,有眼不识金镶玉,将兄弟误认作那等人物了。我这一病,明白了许多道理。兄弟是正经的读书人,我冒犯君子,死有余辜。我今是来负荆请罪的,兄弟要打要骂,都不敢有怨言。”
金荣先是道:“你病了?害的什么病?如今可大好了?”
听薛蟠如此这般一说,方笑道:“鱼虾海货,新鲜的倒还可吃,放两三天就已不好了,何况从南边一路运来。再者,贵府的厨子想必是怕海鲜煮老失了鲜香,殊不知这种东西半生不熟毒性最大。你又喝了酒,半路吹了风,心里再不舒快,四下夹攻,哪有不病的。”
又叹道:“我当日说话,并不是埋怨薛大爷,只是有感而发,大爷不必介怀。说什么负荆请罪,真是折杀小弟了。”
薛蟠又万般作揖赔罪,又请金荣吃自己带的茶果点心,又说从今往后就是兄弟朋友。金荣一一应了,并不介怀。
等人都来齐,贾瑞见薛蟠又与金荣凑到一处,以为金荣又复了宠,只庆幸自己并未彻底得罪他,日后加倍地小心巴结不提。
你道薛蟠今日为什么转性了?
原来他生病的那些时节,薛姨妈是只知哭天抹泪的,宝钗却瞧着她哥哥的病不同寻常。
她哥哥乃是最皮糙肉厚的一个汉子,生平最是风风火火,连病里都比别人多带了两分活气。从来只有不耐烦卧床的,没有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纱帐顶的。
再加上害病的那天晚上,明明前头吃着席,她哥哥却一言不发地进来睡觉,直到第二天,也没见他过问昨晚的客人怎么样了。
虽是在病中,她哥哥也不曾这样怠慢过那些肯巴结他闹的朋友。
宝钗揣度着,这恐怕是一桩心病。于是软硬兼施,逼她哥哥把实情吐露了出来。
她哥哥固然没有在妹妹面前说什么龙阳之乐的道理,只含糊说得罪了一个同学。
然宝钗何等冰雪聪明,心下已猜着了个八九不离十,暗道:上京之后,姨爹事务繁忙,总不曾管教哥哥,没奈何叫他进学。然而捕风捉影,那学里竟也不是个好去处。妈每每忧心,怕外边的浪荡子弟带坏了哥哥,要他结交益友。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纵有那益友,见了哥哥这样的,也只躲着他去了。哥哥也不乐意亲近他们,因此渐渐地一发不可收拾。如今可巧就撞见这么一个人。听哥哥说,这人竟聪敏好学,不贪财货,可不就是大好的益友!若他能带携着哥哥,使哥哥学得他半分,就是我家之幸了。
于是悄悄地告诉了薛姨妈。
薛姨妈闻言大喜,忙使人暗中打听此人家世品行。知道金荣的身世竟和自家一样,却样样都比自己儿子强出百倍去,不由叹息一遍这等好儿郎何不生在我家,又使宝钗去劝解哥哥。
宝钗便以负荆请罪之言劝说薛蟠,薛蟠心病顿解,不再发热,第二天挣扎着起来上学。
金荣自诩已是两世为人,没有和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什么的道理。观察了几日,见薛蟠真不再对自己言语轻浮,只当做正常朋友相处,便放心大胆地与他打成一片。
薛蟠见他行事端正,果不在浪荡子一列,又言行坦荡,虽然贫困,但一不眼热富贵,二不假作清高,不卑不亢,深可敬爱,竟引以为平生所见第一人。
两人每天同进同出,情谊一天比一天深厚。
薛姨妈和宝钗见此,大感欣慰,只恨为何不早遇见金荣。
尤其是薛姨妈,虽没亲眼见过金荣,心中早已将他当成第二个儿子一般。
母女二人眼看着薛蟠虽学问不大进益,但确实一天长进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