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抚掌道:“薛大哥这话就对了!礼岂为我辈设邪!”又对秦钟道:“鲸卿,咱们也正该如此,不必论什么叔叔侄儿的,只当是朋友。”
金荣把身子往后仰,笑着和薛蟠使眼色。薛蟠伸手拦住他身子,金荣干脆歪在他胳膊上,舒舒服服地,打了个哈欠。
薛蟠笑道:“可见是睡得不足,往后可要起晚些。”
金荣瞪他:“正经要早睡!往后把你出门吃酒给禁了,早点回家,大家都得早点歇息。”
薛蟠大呼冤枉:“我如今哪还吃酒了?”
金荣不理他,眯眼歇着,直到贾瑞进来看自习。
贾瑞知道金荣如今直接住进了薛家,看着他俩的眼神也分外露骨。金荣懒得理他,自己铺了纸练写八股文,让薛蟠随便从书里挑一句话做题目。薛蟠挑了“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
金荣捏着笔思索,这一句话的意思是,君子的道,起源在夫妇关系之间,下面还有一句是“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意思是道的尽头是天高地下之间无所不有。这倒是个好题目,破题能破得很有意思……
突然飞来一个纸团,打断了他的思路。金荣皱眉,见不是薛蟠扔的,挥手就扫下去,继续思考,没一会儿又飞来一个,这回倒是薛蟠替他扔了。
后来再没纸团飞来,他写完了文章,对比着之前看过的模范作文,把稍不通顺的地方改了,又检查一遍平仄韵脚,工工整整地抄出来,打算明天给贾代儒看。贾代儒虽一辈子没考上举人,到底也是个廪生,看看小学作文还是可以的。
又如法炮制了两三篇,就到了散学的时间。薛家的小厮笑嘻嘻地进来拿书囊,薛蟠问金荣晚上想吃什么。金荣说完想吃葱爆羊肉,肩膀就被人拍了一下。
他回头一看,见是宝玉。
宝玉委委屈屈地问他:“好兄弟,你方才做什么文章呢,连理我一下都不肯?”
金荣天天被薛蟠抑扬顿挫地叫着好兄弟,没一次像这样让人汗毛倒竖的。见秦钟也红着眼圈儿看着他,便知道刚才的纸团儿是他们两个扔的了,心下有些不快,就笑着道:“啊,我刚刚做时文呢。”
果见宝玉皱了眉,道:“时文之类,并非是圣人教诲,乃是后人穿凿附会,画虎不成反类犬,最是扭捏做作,无一丝真性情的。兄弟快别做了。还该正经读些大家诗文才是。”
金荣与薛蟠对视一眼:“我看时文也没什么不好。它若不好,圣上岂肯拿它来考校群臣呢。我如今正该多读多做,多多揣摩,来日进场,方能出人头地,叫座师一眼取中我。将来金榜题名,荣华富贵受用不尽呢。”
宝玉听了呆呆地,金荣也着急回家吃饭,笑了笑,和薛蟠并肩走了。
等他走了老远,宝玉才捶胸顿足:“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竟也如此了!竟也说出这番话来!真是可惜了你的钟灵毓秀,可惜了老天竟把你生成了人上之人!”
泪如雨下,执着秦钟的手说:“可知功名富贵,害人不浅啊!鲸卿,能懂我的,只有你了!”
秦钟也可惜金荣这样的人竟不能与之为友,深可憾事,也执着宝玉的手叹息一回,各自回家不提。
且说宝玉回到家中,想着金荣皎皎如明月般的相貌,猗猗如翠竹般的气度,又想到他竟也是个汲汲营营的禄蠹,心如刀绞,恨不得立时死了就罢了。
又想起自那日拌嘴后,好久没去看望黛玉,于是往黛玉房中去了。
黛玉正在灯下看书,看得入迷,宝玉见了,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