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际已微泛鱼肚白,齐大人要洗漱更衣,赶在天亮之前升堂坐好,等着属官们禀报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再等学生晨读完一一入堂行礼。这样折腾半个上午,才得吃一口饭,马上就到会讲的时候——今天恰好是一月五次的会讲之日,齐大人要坐在东讲堂上,给国子监所有师生一起讲说经史,答疑解惑。
之前的祭酒拈轻怕重,会讲复讲都推给司业,司业推给博士,博士推给助教,到最后竟没有这一出了。齐大人来了,事必躬亲,不仅会讲复讲亲为主持,连平日里监生背书都天天看场。晚上吃完饭,监生回号房读书,齐大人就领着学官们在博士厅批阅监生的文章作业,直到二更,方才就寝。
齐大人每天公事繁忙,自然格外讨厌那些净给自己添麻烦的人物。比如自己的妹夫,比如自己的外甥,比如自己的那个小师弟——他都五十多的人了,还认什么小师弟?
之前他妹妹要他外甥进学,他就明说了不要。国子监上千的蠢材就够他受的了,还添一个人来气自己不成?
结果他妹夫非得把人送进来,说由他管教。人一进来,就不安分,在他的国子监里拉帮结派,呼朋唤友,当他看不见呢?过了没几日,又兴一出,要把他那小师弟也送进来。
送进来就送进来吧,也省得他爹日日在他耳边念叨,说为父今年见了个才子,如何如何,比你当年还要强呢——齐大人听了这话简直要当场笑出来。
呵,真是新鲜。像如今这样的小学生,自诩有几分天才,就恃才而骄,也不读书,也不历事,每日放荡冶游,作写淫词艳曲,竟被捧为才子了!殊不知业精于勤荒于嬉,不经一番寒彻骨,哪闻梅花扑鼻香?这样的才子,齐大人年轻的时候不知经历了几千个,如今呢?都在哪里?不都在芸芸众生里?
齐大人一把推开号舍的大门,四下一望,果然无人比他起得还早。正在志得意满之际,忽见一奇装异服之辈远远地奔来,皱眉看了一会儿,喊道:“那个穿短打的学生!你是哪个堂的!过来!”
金荣没有认床的毛病,昨夜睡得香甜,今天一早儿起来,神清气爽。拿薛姨妈给他和薛蟠宝钗一人一只的镀金珐琅表一看,倒比平常还早了二十多分钟。索性不睡了,直接出门晨跑。
薛姨妈知道他有晨跑的习惯,叫人给他做了四季的短打衣裳,轻盈保暖,还很耐磨。
在家里的时候,薛姨妈和胡氏怕他上街被花子拐了,只叫在梨香院里兜圈。如今到了国子监,更加不能出去。好在国子监地方大,金荣蹑手蹑脚地打水洗漱,换了衣服,打算绕着辟雍跑个二十圈。
他出来的时候,席仲还睡得挺死。他大舅也是为难人,十几岁一个小孩子,天天学习学到半夜十二点,第二天六点钟就得起来继续学,一个月统共那么两天假,听说还另给他安排了作业。长此以往,身子非垮了不可。
结果还没跑到辟雍,就被一个老头拦下了。
金荣看他穿着纻丝绯袍,盘领右衽,上绣着杂花,腰间扎着素金束带,心知这必是席仲他大舅,忙停下立正行礼:“回大人,学生是广业堂新近的金荣。”
齐大人一听,就知道他是自己那个小师弟了,板着脸问道:“你既是新入学的学生,想必学问不如人,何不趁早读书,来这里乱跑!仔细我考你!”
金荣又施一礼:“回大人,学生不是乱跑,乃是因沉睡一夜,身体犹带困乏,因此出来锻炼,将困意驱散,待会儿晨读更加精神抖擞。”
齐大人见他说了个道理出来,点了点头:“有理。你既有这番见识,那我问你,你又是从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