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并不临水,只在太学门外有一口大井,师生每日吃用的水都从此处来。修建辟雍时,因为要做成流水环绕大殿、外圆内方形似玉璧的模样,就挖了一圈水沟,将井水引入沟里,再放养些彩绣辉煌的鱼儿,看起来挺像个样子。
因是生造出的景观,那水不能流动,日益浑浊下去,夏日里散发着一股恶臭。鱼儿在水里繁殖,越生越多,终于住不下了,劈里啪啦全跳到廊桥上,活活晒死了。于是只能整治,叫专人定期淘澄泥沙,捞出品相不好的鱼儿。每年光这一项就花费上百两银子。
齐大人十分不喜这种面子工程,奈何辟雍环水乃是古制,从周代就有。自汉以降,历朝太学都设辟雍为祭祀行礼之所。本朝□□太宗都曾临雍讲学,还亲笔题了殿前重檐间的立额“辟雍”和殿内的内额“雅涵于乐”。
后来的皇帝再没来过国子监,辟雍也多年未曾打开。环殿的池水倒还好,一年许多银子砸下去,尚算清澈,只是里头的鱼儿不太活泼。
大太监李金来了,叫人捞上一条来,托在手里,对着日光观察了一会儿,道:“都捞上来,不得留旧种在里头。将咱们宫里的大红尾取三百条放来。”
擦了擦手,又说:“放鱼之前,将水全部换过,池底也清一遍。”对司业笑道:“咱们现在不觉得,以为糊弄糊弄就行了。到时候皇爷来了,从桥上过,看着终究不像个样子。况且还要有助讲大学士和传胪官立在这里一整天。宁可咱们事先多辛苦,不可叫别人看咱们不好。”
国子监司业和陪着来的礼部侍郎都唯唯应声。
李金又叫跟着来的小太监检查栏杆:“栏杆可马虎不得,这干系可大了。有那么一点的缝隙摇晃,都要报上来,要么修,要么换。你们这群小子可别不当回事儿,但凡有了个差池,你们一人长十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小太监领命干活。
李金满意地点点头,对司业道:“依咱家看,外边这就差不多了。还剩四个青铜鼎,看着有点旧了。这个没干系的,本就是越旧越好看,新的放上去反而扎眼。拿醋擦一擦,别留下锈在上面就行了。那个汉白玉的座儿上蹭了锈迹,要不得了。都换了,往内库要东西去。外边没有合适的样子。”
再指着辟雍主殿:“这漆都掉得差不离儿了,金不金红不红的。今儿带了漆工来,叫他们连夜开工罢。月底之前就能完事儿。”
又抬头看屋檐下的彩画,笑道:“你们这个还好,花纹尚简,叫他们描补描补,一时能凑合过去。去年冬天,太上皇他老人家的夏宫翻新了一回,那才叫一个麻烦,光金漆就耗了不知道多少,十二个工匠披星戴月地,好歹是完事儿了,不然又不知怎么样呢。”
嘱咐身边人道:“我知道他们有好料,南边来的翠生生的好漆,涂上去二十年不带变颜色的。叫他们都拿出来,别舍不得东西。这是国舅爷的脸面,也是你我的脸面,别让外人笑话咱们家抠门。”
那人领命而去。
又在外头转了两圈,小太监们检查完了栏杆。那栏杆也是汉白玉的,看着虽旧,依然结实。于是拿钥匙开了大门,看里边的情况。
殿门已有数十年未开了,小太监徐徐拉开门,一大股灰尘扑面而来。李金早已带人远远地避开,等灰尘散去再抬脚进门。
辟雍大殿挑高十余米,殿内没有柱子,抹角架梁,上边是金龙合玺井口式天花顶,又宽敞又华美,只可惜旧得不成样子,彩漆都掉光了,梁上结着蜘蛛网。四周有一人高的窗格,倒很亮堂,一束束的阳光打在正中的御座上,能看见灰尘在光中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