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今太上皇临国,皇帝式微,但仍虎视眈眈。
满朝文武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好不憋屈。
最近又因为金花银归库的事情闹的满城风雨,皇帝的铁杆和太上皇的铁杆每天在朝堂上含沙射影,指桑骂槐,斗的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半点读书人的体面都顾不得了。
金花银本意为“成色上好的银子”,是一种田赋折抵的手段。
因为大批的米从南方运到北方会有很大的损耗,直接折算成银子上交可以避免折损,减少运费。收取金花银时,不会再向纳税人额外征收运费和损耗,对官府和百姓而言原本是双赢的局面。
但金花银只在江南几个极富庶的府县征收。
这些府县靠近金陵,水运发达,只需将赋米解运到金陵的粮仓就可以了,运费和损耗都不多。但蚊子腿也是肉啊,这可是四大家族的老巢,多交一分一厘的税都是在动他们的命根子。因此早早撺掇着当时的皇帝搞了这么一个“金花银”出来,从此将这一部分的税银单列成一项,直接禁军解运到京城,一部分用来给武官发俸禄,一部分进了皇帝自己的腰包。
当年太上皇退位,新皇登基,内库的钥匙是交给新皇了,可每年的金花银却不往内库里运,全运往太上皇自己的私库了。
内库是皇帝的私房钱,皇帝的私房钱从哪来?大部分从金花银来。金花银不入库,皇帝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况且国朝以孝治天下,太上皇和皇帝同住宫禁,难道衣食住行还要自己掏钱吗?当然得靠皇帝奉养了。
最初那几年,皇帝羽翼不丰,只能咬紧牙关熬过去。后来翅膀硬了,敢和亲爹叫板了,就开始喊着要金花银归库。
户部尚书沈琦已经称病不朝有段时间了。
没办法,谁叫他坐着这么一个尴尬的位子,平时已经被架空的脚都不着地了,上边神仙打架,还是得他第一个遭殃。
这一天不年不节的,皇帝突然在宫里开了个诗会,挑了些在京的七品以上文官入宫伴驾。新皇一派的入宫一看,嗬,自己人都在这儿,摩拳擦掌的,这是要大干一场啊。
太上皇一派的一看,完了,自己这边只寥寥几人,都是些笨口拙舌的无能之辈,要是奋起来可是要吃大亏的。再偷偷往上首一瞄,见太上皇肃然端坐,心下稍定,想老陛下在这里,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自古文人雅集就翻不出什么新鲜花样,不过就是喝酒作诗行令。皇帝既然要办文会,就得按文人的规矩来。
皇帝先饮一杯酒,笑道:“诸位爱卿都是不世出的才子,今天难得济济一堂,连朕都被引动了诗兴。正巧还今天有个亘古未有的六元祥瑞在这儿,叫他拟个题目出来,咱们君臣联句,太上皇以为如何?”
太上皇微微点头:“可。”
皇帝便示意齐大人出题。
此番文会别有些用意在里头,君臣早就商量好了,因此齐大人道:“那臣就忝为首句了。请诸位听这一句:乱世重甲兵——”
示意他下首一位官员接下一句。
那官员也是个保皇党,心领神会:“新朝劝农耕。圣德四方定——”
下一位还是个保皇党:“慈恤免闲征。健妇把犁涕——”
之后的人已经知道今天是要把话头往□□皇帝和农耕赋税上边引,于是接道:“归家告老翁。山村箫鼓乐——”
兵部侍郎捻须沉吟:“不啻琴与筝。荏苒三十载——”
顺天府尹想了一会儿,接道:“五谷皆丰登。更言不加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