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梦见自己跪在宣政殿外,头顶着毒辣的太阳,但他恍若未觉。
从两旁经过的那些大臣们都在窃窃私语,说什么他听不清,可是很吵,很闹,闹得他脑袋里像是被人塞进去了无数根绣花针似的,痛到冷汗满背。
但他动也不敢动。
隐约有幽香飘来,闻起来像是古朴的树木散发出来的一样,有种淡淡的清香,却带着沉重的感觉,压在他身上,试图要将他的脊梁压弯。
“小十七,朕再问你一次。”
“这二字,你喜欢哪个?”
李漱艰难地抬眼望去,看见一身明黄的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大笔一挥,在宣纸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
漱,和疏。
他咬紧下唇,伸出手,往写了疏的那边指去,但手臂却忽然间重如千斤。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一直死死压住他的胳膊,好像是不想让他选择那个字,所以死命阻拦。
父皇的声音忽然间凝重起来:“小十七,谨慎考虑啊。”
“朕许你荣华富贵,这样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还不知足呢?”
李漱满头大汗,仍是要往那边指,不管手抖的多么厉害。
但他抬手的动作越来越艰难,艰难到他有些情绪失控,忽然低吼一句:“我不。”
“……”
有人低低咳嗽几声,木檀的味道更浓郁了些,参杂着些许的清雅香味,好似风吹过一片竹林似的,一下子冲进他鼻腔。
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起,低声道:“公主这是怎么了?”
李漱猛地惊醒,睁开眼,一下子就看见了那个面目可憎的臭和尚。
昏迷前的所有记忆全数涌上脑海,李漱抽了抽嘴角,眼神里杀气腾腾,面上却是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臭和尚,告诉本宫,你叫什么名字。”
那和尚听了他这般无礼的话语,倒也不生气,只是平静地端来一碗黑漆漆的药,坐在床边,“你病了,先喝药吧。”
苦涩的气味瞬间冲散了那若有似无的清香,和尚的手平举着,就离他一个拳头那么远,李漱忍不住有些怔愣,忽然间意识到那股子好闻的清香正是从对方灰白的僧袍上飘来的。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移到了和尚的手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也好看,一把抓住他手腕的时候很有力,仿佛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掌心温热的感觉也能让人不由自主恍惚起来。
和尚见他没动,只是一个劲盯着自己的手看,还以为他这是怀疑什么,不由得轻笑一声:“这药虽苦了些,但却是治病的良药,倘若公主怕苦的话……”
“谁怕苦了?”李漱觉得自己眼皮子猛地一抽,下意识就反驳道,“我这是看你手好看!”
和尚一愣,盯着他,沉默了下来。
李漱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脱口而出了什么话,不由得想抽自己一巴掌。
疯了吧?
他被自己这没脑子的话给臊得忍不住脸颊发红,劈手就要去夺药碗,但手往前一伸却扑了个空,竟然是那和尚移开了药碗,微微皱眉看他一眼,有些不赞同地摇头:“会呛到。”
李漱咽了咽口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比较恰当,方才,这死秃驴不过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好像是有人拿了鸡毛在他心间上挠起了痒,害得他忍不住一抖,脑袋里轰隆隆直响。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说话说的如此好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