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奘虽说他也曾想过回头,但他是确确实实走到了西域,走出了那片大漠,而冒出那样的想法实在是不足为奇,因为不管他究竟如何,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不过一具肉体凡胎,也会渴,也会饿,也会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古往今来,想西行之人足有千百,在玄奘之前并非没有人抵达过西域。
可在他之前,只有一个人成功。
其余的人,不是回了头,就是已经葬身在西行之路上,再也没有机会回头了。
他说自己想要回头,但就是说了这话,反而是让人更加敬佩了。
辩机忍不住心头澎湃,虽然面上不显,可他还是忍不住躬身,声音沉沉,低声念了句佛号,以此来表达他的敬佩之心。
玄奘仍旧没回头,只是低声叹。
“在那片大漠中,我见不到前行之路,也丢失了后退的路,身边只有一匹同样疲惫的老马陪着我,在漫天黄沙中和我一路前行。”
“滴水未进几日之后,我开始瞧见大漠里妖魔横行,青面獠牙的鬼怪肆意狂笑,就好像是在嘲笑我,说我痴心妄想,说我走不出这片大漠。”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捡到了它。”
玄奘微微侧头,唇角似乎带着笑:“……那个金莲台,它没有救我脱困,但它让我看到了许多事情。”
辩机难得有些急切:“什么?”
“关于你。”
“——和其他一些我同样不熟悉的人们。”
玄奘终于肯转过身来,他往前走了几步,几乎要和辩机肩并肩。
掌心的金莲台似乎是闪了闪,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顶微弱的阳光照到了它,又或者是其他原因,它的模样好像比第一眼见到时变得更加耀眼了。
玄奘的手指轻轻点在金莲台之上,声音沉稳,不带半点飘忽,只是问他:“多情人,你动了心,破了戒,是吗?”
但与其说是问,倒不如说是肯定更加确切一些,因为无需再问。
这次,辩机是真的怔住了。
低头看着金莲台,上头的光芒几乎是有些刺眼,扎得他双眼发痛。
可再眨眼看过去,上头却没有半点光芒,好像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辩机忽然间有些恐慌,只觉得喉咙深处又干又涩,舌尖隐隐发苦,难受的很。
这高山上的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凛冽了?
掌心的金莲台隐隐有些发烫,他下意识抓紧,那金莲台却好像是化作了一团烈火,要硬生生将他点燃一般。
玄奘收了手,腕间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在轻轻摇晃。
“这世间情爱之事,是你的迷障,也是你的惑。既然如此,解开便是,又为何要如此为难自己?”
“它是为你而来,你便随它去吧……况且,这不一定是祸。”
玄奘忽然退开一步,笑里带上了些复杂。
辩机一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脚下迅速涌出数十条藤蔓,紧紧缠住他双脚,叫他动弹不得。
“大师,您这是……”
玄奘摇摇头:“既是多情人,追寻本心便是,去吧。”
说着摆摆手,神色平静地瞧着他被那些藤蔓吞噬,然后忽然间消失在原地,就好像这断崖边上根本不曾有过他的存在似的。
良久后,玄奘这才收回目光,无声笑了笑。
笑里的味道也叫人说不清楚那究竟是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