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触到什么合适的支撑物,冰凉的胳膊就被另一双修长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了。
很稳,分明用了能够支撑一个人的力道,袁绍却没有丝毫勉强的感觉,唇角的弧度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妇人瑟缩了一下,想起少年方才出口的那个称呼,最终还是犹豫着没有把手抽回去。
他叫她……母亲。
偏头掩去泪光,她看向外面。
庭院自袁成去后就没再植过新木,她有心无力,下人们侍弄又难免有疏忽的地方,长得并不太好。
妇人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放松过了,温暖的阳光流淌进冰凉的四肢百骸,却没有任何灼烧的感觉,而是包容的,以一种循序渐进的方式,慢慢捂暖。
四十多岁,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虽然不是最好的年纪,却也不应该像她这样,面容憔悴,头发花白,深陷的法令纹使得她即使露出笑容也显得不那么美好。
她动了动唇,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和善一些:“孩子,你……不嫌弃这里?”
在面对袁绍的时候,她始终是愧疚不安的。
袁成的名字,在十年前或许如雷贯耳,但现在,却成了几乎没人提起的禁忌。
先帝在时,大将军梁冀权倾天下,为了诛灭他,皇室隐忍了整整二十年。
那时,袁成任左中郎将一职,这个官职虽不低,比起其他兄弟位列三公的光辉还是黯淡了些,在整个袁氏宗族中并不起眼。
可偏偏,梁冀和袁成私交甚笃。
这也间接导致了诛梁有功的袁氏子弟未曾受到任何封赏,宗族视以为家丑。
虽然袁成死于梁冀被诛之前,但在那件事后,他死后的哀荣明显减了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袁术一直对过继这件事持反对态度的原因,外人不清楚,他身为袁氏公子还能不清楚么?
没错,大哥过继给袁成,变成大伯一脉唯一的嗣子,的确能摆脱庶出身份带来的限制。
可是,当袁父的儿子跟当大伯袁成的儿子,能一样吗?
作为遗孀,妇人很清楚这件事,所以她从来没对这些年过的日子有什么怨言,只是静悄悄守在这座宅子里等死,毫无存在感。
直到有一天,袁父派来的人告诉她,他会过继一个儿子给袁成,免得断了香火。
她愣了。
从出身来看,最有可能的就是庶长子袁绍,但他是袁父最优秀的儿子,就连宗族里的长辈都觉得,袁父是不会舍得把这个儿子过继出去的。
可偏偏,最后过继来的还是袁绍。
妇人是感激的,不管是对袁绍还是袁父。
但是,比起纯粹的欣喜,更多的则是惶然无措和忐忑不安。
她悄悄关注过这个孩子,袁绍一直是众人瞩目的存在,很容易就能打听到他的消息。
年轻、俊美,未及冠就起了字,足以证明长辈对袁绍的看重和期待,更是胡太傅的得意门生,赋予的光环足以弥补出身的缺陷……
她越看越觉得,这样的孩子,跟庭院里毫无生气的一草一木格格不入。
在看到来人是袁绍的时候,她心里的愧疚远多过欢喜。
哪怕袁绍主动来拜访她,她都把这归咎于是他性子好,不愿让长辈为难。
所以,在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在潜意识里就排除了袁绍来这里只是单纯为了看望名义上的母亲。
不是不相信,是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