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脚步声从廊下传来,他一转首,白貂跃进了他怀里,钻入大氅中,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在外面。
【她把册子扔进炭炉里了!】
刘辩怔了半瞬,从喉咙中溢出一声轻笑。
[可惜了。]
他面上确实有惋惜之意,不过那一笑稍纵即逝,不达眼底。
董卓送董月娥入宫,绝不仅有一个目的,监视还是试探,大概也只有他们父女知晓了。
因膳房动乱,她并未来得及做完饭菜,于是刘辩很大方地分了一半蜜桂糖糕予她。不过,她不爱吃甜食,只挑拣了两个裹着油纸揣在怀里。
难得的出宫之日,她表现的自然不似面上那样平淡。
[吕布不爱吃甜食吧。]
董卓食寝皆在永乐宫那几日,他将往来的人都观察了个遍,除了李儒,好像也没谁喜爱吃甜软的点心。
阿九冒出个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永乐宫敞开的殿门。董月娥换了身明亮的常服,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清丽的眉眼浅笑弯弯,如挂在梢头的皎皎新月。
【董卓。】
【不过如今他胃口不挑,看不出来罢了。】
刘辩揉了揉它的脑袋,阿九喉中发出一阵舒适的呼噜,眯着眼乖乖缩进大氅里。
“陛下亲自送我出宫,莫非是想偷溜出去玩?”
黄门在前打着灯笼,他们步履平缓得行着,刘辩看她心情不错,也懒得虚词,如实答道。
“是啊。”
她咬了咬殷红的唇,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说,“今夜月色不错。”
南北宫连接的复道近在眼前,刘辩闻言顿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暗淡的缺月。辽阔的夜空,一眨一眨的星点将它的银光完全掩盖住。
“说来,月娥是你的小字吗?”
重新回神,他拾级而上。
董月娥露出讶异的神情,慢下脚步与他并肩。
“你怎么知道?”
“猜的。”刘辩神秘莫测地压低了嗓音,换来她的一个白眼。
复道两侧有褐色的牗窗,阴刻阳雕着祥瑞的图样花纹。十常侍之乱时,何太后正是从这儿跳了下去,被卢植所救,才逃脱一劫。
“我还有个阿姊,她叫昭星。”
“父亲曾说,吾得此两女,如掌星握月,余生无憾。”
复道已至尽头,正式踏入北宫地界,刘辩忽然想起,董卓确实有个女婿来着。
“你阿姊现在何处?”
她摸了摸怀里的糕点,借着昏黄的笼火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
“陇西老家。母亲早逝,祖母年迈不能远行,便由阿姊照看家里。”
稳住身形后,她突然靠了过来,迎着他诧异的眼神,歪头凑到耳边。
刘辩的感官被无限放大,甚至可以感受到细腻的呼吸声,以及唇瓣的微弱嗡阖声。
她说。
可如今,我父亲的眼中不再有耀眼的星,不再有明亮的月,他要的是,一手遮天。
刘辩喉头微动,暗中搓揉冰凉的指尖。
然后,唇边挂出讥诮的笑意,逐字逐句,咬辞顿挫,道。
“或许天色会变,但天就是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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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龙门毗邻崇德正殿,径直从门出去,便是三公府邸,太尉府则位于最南面,靠近开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