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完全黑了,流动的云雾将月亮掩在朦胧中。
静谧中,刘辩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一旁的黄门贴心靠过来,小声询问要不要传膳。
刘辩一拢绒氅,暗自摸了摸扁平的腹部,并未回应。
不动声色地迂折行进,他端详着空旷的南宫诸殿。然而,尽管宫殿门口都悬挂了长明灯,连成一片,南宫仍旧显得晦涩黯然。
可途经尚书台,却见灯火璀璨,亮如白昼,霎时吸引了刘辩的目光。
恰在此刻,一个佝偻的人影从尚书台的侧门走了出来,脚步匆匆行到殿门口。
光亮斜斜照射下来,刘辩才看清那边的情景。
那是个壮年士人,穿着葛青布袍,正与几个侍人在说些什么。
“回禀陛下,那是外膳房的人。”
黄门伶俐地开了口,刘辩挑了挑眉,继而想起膳房的事来。那个侍人说,尚书台近日总是忙至深夜,而且郎中令多夜中传食。
阿九估计是闷坏了,用爪子扒拉开绒氅,好奇地深吸夜里的空气。刘辩低头看了下它,而后脚步继续,往那边走去。
外膳房的侍人以及壮年士人看见阵仗,惊愕片刻,当即行了礼。
比起他们,刘辩则对膳食更感兴趣。空气中有淡淡的酒香,以及某种印象极深的味道,他微偏头,状似无意地打量起葛青布袍的士人。
“朕还未用膳,先生可否赏脸?”
那士人面容要比想象的更年轻些,蓄着稀松的长髯,不知是刻意打理过,还是天生就这样。
闻言,他拢袖拱手,谦和答道,“陛下亲临,蓬荜生辉。”
刘辩一听,眉梢不自禁含起笑意。这人,竟苦中作乐,把尚书台当家了。
“若是酒食不够,着人再备些来,”他偷偷看了看食盒,待侍人颔首应允后,又补充道,“朕最近口味清淡。”
葛袍士人在前领路,刘辩大大咧咧地进了尚书台,未打扰灯火通明的忙人们,齐去了侍庐。
侍庐狭窄,容不下太多人,因而置放好饭食,分餐后,他们都退了出去,留下刘辩和士人独处。
炭炉上温着清酒,丝丝香气萦绕在室内。
刘辩咬了一口炙肉,突然一拍脑袋,叫道,“朕突然想起尚书台有茶具来着。”
尚书台多的是文人雅士,办事之余最爱煮茶问学,甚至还自发组织了“茶会”,以辞赋学文会友。
刘辩在侍庐的旮旯里翻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套简朴的竹木茶具。
“先生如何称呼?”
他将茶具搬到炭炉边,可是许久不用,茶具早已布满灰尘,一片狼藉中,他决定还是先行煮水。
葛袍士人敛眸垂首,依言答道,“臣,太尉掾,贾诩。”
刘辩手一顿,盛茶具的漆盘一斜,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漆杯掉入炭炉中,迸溅出几寸高的火花。
贾诩迅速上前,用铁钳夹起漆杯,旋即又扶袖将炭炉里的碎炭铺齐整,让火势烧得更旺。
他手脚麻利,完全不像是已近不惑之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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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清淡,刘辩吃得腹部微圆。阿九不知钻到哪儿去了,炭炉上的水壶发出“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贾诩慢条斯理地搁下筷箸,与刘辩视线蓦然相接。
“陛下喜爱饮茶?”
刘辩一愣,顺着他的询问答道,“谈不上喜爱,不过嗅到先生衣袍上的茶香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