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何谓众生?
——你要自己去看、去想、去懂得。
昙山修习的功法名为“众生相”,天下万千佛子,只他一人得此传承。
——又何谓圆满?
——到时你自然晓得。
昙山看了,想了,懂了,却晓得这门功法,他距离修习圆满仍差一线。他的师父,师祖,或再往上追溯,无人迈过这一线,一线之距,遥若天壑。
昔年开堂讲经之时,他还触不到这一线的门槛,而今却已超越了他的师父,令这天下所有佛像的眼,俱是他的眼;所有佛像的耳,俱是他的耳。
十年苦修,一朝开禁,他接引被困在生死罅隙中的人去往彼岸。
他们终得了平静,留下欲念贪嗔,怨憎苦痛,皆由僧人代为承受。
但这苦痛也算不得什么——不妨去看一看佛前善男信女,日日夜夜求的是什么?
那才当真是欲山千仞,苦海无涯。
然而到底这门功法本只作用于生人,现下强行要许不能往生者一个来世,便连昙山也十分难消受业力中的死气,面色逐渐灰白。
挽江侯眼见满镇活尸神情转为安详,身影慢慢消散,却在莲海化雨、至静至圣的美景中,突然沉步、挥刀,挥出翩若惊鸿的一斩——
只见一道黑影,不知在这镇中潜伏了多久,竟忍过了伏魔佛音,亦不怕度世功法,只为趁僧人功成之际,最不设防的刹那,猛然窜出直取他的胸口!
边涌澜自极近处方才看清,那道黑影是由密密麻麻的黑虫组成,被他一刀斩成两截,后半截一击不中即倒飞而逃,前半截却不甘功亏一篑,眨眼化为利爪之形。
瞬息间变斩为拍,囚龙刀准准打落那只利爪,只是到底迟了一刹,爪尖未能掏上僧人心口,却仍狠狠划过他的腰腹。
“追。”
昙山并不顾忌伤势,启唇轻吐一字,便见狸奴浑身爆出一团白芒,整只小兽幻作一线白光紧追逃走的黑影而去。
一字甫落,昙山吐出一口鲜血,只觉胸口死气翻腾,身体倒落,却被一双臂膀稳稳接下。
挽江侯抱着僧人终于冲出这方尸障,并来不及去看身后到底变作什么情形,只疾疾奔往县城方向。
他们满打满算被困在障中不足两个时辰,外间却已全然换了一副天地,空中黑云密布,明明是白日,却昏暗得像跳进了一碗洗墨笔的水里,潮湿的水汽浓郁至极,眼见马上要下一场北地春日百年不遇的暴雨。
“不必惊扰大夫,我的伤也不是大夫能看好的。”
“既然知道自己受了伤就闭嘴吧。”
两句话后,僧人似是昏了过去,但挽江侯垂头看他紧闭的双眼,轻蹙的眉心,又觉得他神志还清醒,只是太痛,痛到不能言语。
天际紫电如蛇,挟裹着闷雷游走在乌云之中,一场暴雨气势酝酿得十足,却又迟迟不落。
有山中飞鹰似不惧这黑云压境之景,迎着狂风努力振翅,试图跟上挽江侯快逾奔马的速度,却终是疾飞一阵便慢了下来,眼见跟着的人影渐渐远去,又在原地盘旋了两圈,却突双眼一翻,像忽然得了离魂症,断线风筝般坠落到地上,鸟爪向天,一动不动了。
“你运气倒好,受了伤再淋雨,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入了客栈,把僧人在客房床上安置妥当,挽江侯方听窗外如擂鼓催战之声骤起,大雨合着冰雹,凶暴地打着窗户。
客栈中倒备有一些常见的伤药,边涌澜唤小二取了热水伤药,伸手去解昙山的僧衣,口道:“得罪了,”语气稍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