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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崔仲欢照常瞪着一双迷蒙的醉眼去西市喝酒。
西市的酒肆早就认识他了,听他那一浅一深的脚步声靠近,都纷纷掀开了帘子,打趣道:“崔二爷,又来啦?今日是想喝点什么好酒啊?”
“咱们店里今日新起坛一十年的陈酿,给你沽上一盅?”
崔仲欢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拎着个银壶,晃晃荡荡道:“不要!你家什么十年的陈酿!上个月新埋的掺水黍酒吧!休要骗本大爷银钱!”
酒家便讥笑:“咱们这里都是浊酒,自然比不上崔府上佳酿了!可是你崔二爷不还是喜欢来咱们这儿喝这种下等劣酒么!”
崔仲欢把银酒壶别回腰间。这酒壶还是当年他任羽林中郎之时,长兄所赠,壶底还刻了“羽林卫崔仲欢”的印记,只可惜现在跛着条腿,还怎么做中郎将?他自然知道当初他亲自鸩杀慕容康平,虽然是圣上下的命令,到头来却是他背黑锅。而他的兄长崔伯涯,因是镇国公主门客,镇国公主伏诛后亦被赐死——他虽未亲自弑兄,可到头来,阿兄不也因他而死!
他只能日日泡在酒坛子里头,终日宿醉。他本跛足,不利于行,更被酒浸昏了头,没走出几步,就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一只手扶了他一把。
“崔中郎,别来无恙。”扶住他的青袍青年声音冷淡。
崔仲欢抬起头来仔细辨认,只可惜如今醉着酒,实在瞧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一个虚无的轮廓。那人身后三步远还跟了个玄衣的护卫,捏着把长刀。他虽看不清那护卫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此人周身的鄙夷之情。
他嘿嘿笑了下:“我哪里还是什么中郎呀——”说罢挣脱了青年的手,颤巍巍扶自己的拐棍。
刘易尧知道崔仲欢这几年活得非常差劲,却不料颓然至此。他凑近了步,问道:“崔中郎可认得我是何人?”
崔仲欢瞪大了双眼,眼神却虚无聚不了焦,他把脸凑近了仔细瞧着刘易尧,一口酒气喷在了刘易尧的脸上,让他眉头一皱。
“小哥,你长得还不错啊!不过我没见过你,你姓什么?”说罢,又是脚下一空,一伸手拽住了刘易尧的衣角。
刘奕平瞧着他醉鬼模样,心中冷哼,又见他突然碰自家世子,那刀铮得一声便出了鞘。
刘易尧连忙伸手制止,又将摇摇欲坠的崔仲欢从自己身上扒开,后退了一步,答道:“刘。”
崔仲欢的脑子已然生了锈,想了半天道:“崔卢李郑王——可没有刘。”
刘易尧冷冷道:“自然没有刘。我祖上是匈奴人。”
崔仲欢晃了两下,浑浊的眼底突然有些清明:“匈奴人——哦!你是——镇西王世子不成?上次见你,你才那么点大……”说着他比了个到胸口的手势。
当年被崔仲欢所缚,乃是刘易尧最窝囊的经历。他的脸色微变,退后一步,对刘奕平说:“看来崔中郎醉得不轻,不若带回府上给他请个大夫醒酒!”
刘奕平就等着他这句,立刻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崔仲欢。
崔仲欢如今也不过是三十三岁年纪,却早在酒坛子里头磨灭了风华,看着像是个五十岁的糟老头子,一头蓬蓬的灰败乱发,干枯而瘦弱。当年一身武艺因为疏于练习,也散了个七七八八。刘奕平三两下就将他双手反剪,冷笑道:“我家世子请你吃酒,崔中郎可别客气!”
一旁酒家也知道当年刘易尧和崔仲欢之间龃龉,纷纷透过门缝瞧热闹,也没人替崔仲欢出头。刘奕平押着崔仲欢,一路到镇西王